第六章官迷(二)(3 / 3)

午後的魚好像更容易咬鉤一些,不一會工夫,葛誌勇和呂曉妮就都有了收獲。葛誌勇眼睛在水裏,心思卻在呂曉妮身上,許多已經淡忘的往事像水中的波紋一樣開始蕩漾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呂曉妮突然尖叫了一聲,手中的魚竿一副重得不能再重的樣子。葛誌勇說一定是條大魚,呂曉妮說當然是大魚了,我都拉不動嘛。葛誌勇放下自己的魚竿,運足了力氣,衝過去抓住呂曉妮的魚竿使勁往上一提,抓住的卻隻是一支空竿,由於用力過猛,整個人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摔了個大跟頭,濺起的水花弄了他一身一臉。呂曉妮哈哈大笑,說你果然上當了。葛誌勇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一隻手一把抓住了呂曉妮的一隻胳膊,另一隻手則高高地舉了起來,但是這隻手舉到最高的時候卻不動了,在這一瞬間,葛誌勇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他發現呂曉妮正用一種驚慌失措的樣子看著他,她的那隻被抓住的手臂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著這條線的走向,葛誌勇看見了她白皙的皮膚甚至腋窩,以及開得很低的領口下的豐碩果實。葛誌勇心跳開始加速,手像觸電似的一下子鬆開了。

說心裏話,你心裏還有我嗎?呂曉妮輕飄飄說。

你心裏呢?葛誌勇反問道。

沒你我就不會來釣魚了。

為什麼當初你就看不上我呢?葛誌勇忍不住說。

情況不同了,結果當然也就不同了。呂曉妮說。

什麼不同,是因為我當上老總了?葛誌勇問。

也許是吧,男人的魅力永遠和他的事業連在一起。呂曉妮說。

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勢利?葛誌勇說。

我勢利嗎,我並沒有求你替我辦什麼事呀。呂曉妮說。

真的不用我辦什麼事嗎?葛誌勇說。

真的不用,也許我還會替你辦些事情。呂曉妮說。

兩個人又重新坐下,他們挨得很近,話卻明顯少了一些,感覺的觸須則像蛛網一樣越織越密。兩個人之間的進展看似很小,但這卻是質的進展,正是從這開始,一條看不見的通道已經在兩個人之間成功地搭建起來。

我們和葛誌勇自己一樣,都認為這是當老總帶給他的好處。

葛誌勇的幸福生活開始了,我們除了像議論明星的緋聞一樣議論過他的私生活外,並沒有對他作過多的譴責。人嘛,都會有一些弱點的,隻要在原則問題上不妥協,他就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葛誌勇和呂曉妮上床是在我們公司開始實行全員降工資之後,而這正是葛誌勇的精神開始痛苦的時候。本來葛誌勇以為自己對企業的改造已經初步完成,比如人事改革,通過二次競聘,他已經成功地把職工們變成了合同工,由於進煤環節得到保證,生產成本也將會有大幅度的下降。但是就在這時候,金老板找上門來,要求他在職工工資上再省下一筆錢來。

給職工降工資,勢必導致人心浮動。葛誌勇說。

這正是需要你這個總經理解決的問題呀!金老板說。

我想,降低成本還是要從大處著眼。葛誌勇說。

用工開支就是大處。金老板說,燃煤問題我們已經無後顧之憂了,與其它消耗相比,工資就是大處了。

可是……葛誌勇欲言又止,他本來想反駁幾句,可又怕因此引起金老板的反感。

現在的形勢是煤炭的價格飛漲,而電價卻沒有漲,我們再不降低職工的工資,企業就會麵臨虧損的局麵了,這是我不想看到的。金老板用很堅決的口氣說。

葛誌勇沒有再與其爭辯,他知道爭辯是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的,此時和自己競爭老總時的形勢已經不同了,他突然就有了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金老板離開公司以後,葛誌勇就開始布置降工資的事情了。降得有理由,得讓職工們接受,這顯然有不小的難度,一想到自己在就職演說中向職工們許下的願,他的心裏就像針紮的一樣難受。不是和老板違約,就得和職工違約,除此之外他幾乎沒有別的選擇。

降工資的方案是由姚明做的,根據各個二三級單位的勞動強度和重要性來決定下調的幅度。方案公布之前,葛誌勇把老肖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這種時候,他需要老肖這種人挺身而出。

葛誌勇用商量的口氣說,怎麼樣做才能讓降工資不影響生產呢?

說不影響那是假話。老肖說,工人們上班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工資嘛!他們靠工資養家糊口,減他們的工資就是拔他們的毛,他們當然會嚎叫起來的。

可影響了生產,公司的損失就大了,董事會是饒不了我的。葛誌勇用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說。

誌勇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有我在,生產上的事你不用操心。老肖說。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葛誌勇說。

老肖出去後,葛誌勇換了一身工作服去廠房裏走了一圈。

廠房裏熟悉的龐大噪音像高山飛瀑般傾瀉而下,走了十幾分鍾,他的聽覺就麻木了,腦袋脹得奇大。一想到一整天都在這裏勞作的工人們,葛誌勇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湧上心頭。說是同情也好,說是無奈也好,都無法準確表達他的心情。做了老總,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把他擱在了與工人們相對立的位置上,隻要你想做老總,你就逃不掉這種位置關係。現實不相信眼淚,要想向上走,就得鐵下心腸做人。

問題是,他真的能鐵下心腸嗎?

葛誌勇來到正在大修的二號機現場,這裏有很多人在忙碌著,見葛誌勇來了,他們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幹得更加歡實。他們顯然還不知道就要降工資的消息,如果知道了,他們會怎麼樣呢?葛誌勇不敢多想,但又必須多想。

葛總,你怎麼到這來了?有人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葛誌勇扭頭一看,原來是班組長老莫,就趕緊伸出手去要握他的手,老莫把手往回一縮,說自己的手上都是油汙,沒法握。葛誌勇說你別拿我當外人嘛,我要是怕油汙就不是葛誌勇了。

你不但是葛誌勇,你還是葛總嘛!老莫嘿嘿笑道。

葛總怎麼了?葛總也曾和你一樣在這裏幹過活嘛!葛誌勇說。

可現在你畢竟是老總呀,說心裏話,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你當老總呢,你是老總了,我就沒法和你多接觸了。老莫說。

你這是批評我吧,都怪我太忙,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找你。

葛誌勇說。

我可沒有怪你的意思,舍不得你當老總是心裏話,但同樣還有一句心裏話,你真當了老總,我還是特別高興的。老莫說。

為什麼?葛誌勇問。

你最了解工人了,你當老總,不會讓我們工人吃虧的。

就說你和全體職工簽的那份合同,讓我們心裏都熱乎乎的。

老莫說。

葛誌勇聽了老莫的話,心裏像被銳器紮了一下,竟然有一種很強烈的痛感。他沒有和老莫多說什麼,推說自己還有事,很快就離開了這裏。

但是,降工資的方案還是在第二天公布了。

六安林向葛誌勇彙報,說老莫帶著一班工人到辦公樓鬧事,被老肖給打了一拳。

我們都知道這件事的全過程,老莫所在班組裏的工人們因為對降工資有意見,就在一天下午,二十幾個人一起鬧到了辦公大樓。老莫起初是沒有來的,第一因為他是班組長,畢竟也算個領導,覺悟總要比一般的工人要高一些,不能和大家一起攪渾水;第二他還和葛誌勇是好朋友,不好意思去給葛誌勇添麻煩。但他手下的人鬧到辦公樓,自然會有人找到他的頭上,他是沒辦法才硬著頭皮來的。有好多人看見了這支因憤慨而聚集起來的隊伍,他們吵吵嚷嚷,一路上驚動了好多人圍觀。老莫勸阻的聲音顯得十分弱小,而且很快就被高漲的吵嚷聲給淹沒了。他們先去的是總經理室,葛誌勇不在,他們就去找主管生產的副總經理。當時老肖正在辦公桌邊品嚐一杯來自寶島台灣的凍頂烏龍茶,他剛呷了一口,噓出口熱氣時門就被撞開了。

你們幹什麼?麵對突然闖入的二十幾個人,老肖瞪大驚愕的眼睛。

我們對降工資有意見!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老肖弄明白這些人的來意後,很快就鎮靜下來。他又喝了口茶,然後才說,降工資是董事會的決定,我們隻有無條件服從的份兒。

決定不合理,我們就不該服從。大家一齊嚷道。

你們最好選出個代表來跟我說話。老肖說到這就看見了人群中的老莫,他用手一指老莫說,你是班組長,你怎麼也和大家一起來鬧事呢?

我不是來鬧事的。老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