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左右逢源
力歌
我承認我很無能,我已經進入到花甲之年了,還隻有一居室的房子,職稱也隻是個中級,而與我一起大學畢業的同學們大多數都已經是高級了。我的工資並不很高,老婆本來有個像模像樣的工作,可是那個企業不景氣,也就提前退休了,全家的生活來源主要依靠我這點可憐巴巴的工資。我從事的是天底下最為神聖的事業,人們總把這事業與靈魂和陽光聯係起來,而且我又從事著培養我這樣的人稱之為我這樣人的搖籃的工作。
我並不覺得自己的渺小,因為社會常常讚美我們有許多的溢美之詞,為此我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鍥而不舍從事著我的事業,我沒有半點奢求,雖然我的家庭經濟已經到了艱苦甚至卓絕的程度,而麵對著眼花繚亂五彩繽紛的精彩世界,麵對著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召喚,我還是沒有動半點邪心雜念,我還是虛懷若穀守身如玉,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地作著蠟燭春蠶,雖桃李滿天下,卻隻求奉獻不知索取,不忍心去摘一顆果實據為己有。
我說了這麼多,誰都會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了,而我幹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須在我老婆的逼迫下,要去做一回與靈魂陽光蠟燭春蠶奉獻神聖字眼無關的事,而這件事又是我無論如何推不掉的,這裏麵還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這與前麵所說的年齡房子職稱老婆都沒有關係,但與家庭的前景未來的經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我始終沒談到我兒子,每當我談到我兒子時,我還有種自豪,我兒子很爭氣考上了大學,與自豪同來的就是經濟緊張,經濟緊張這一點也不重要,隻需要我來緊縮一些開支,也就可以供到兒子畢業了,兒子一畢業兒子就顯得重要了,重要的是兒子的工作,重要的是我們這個城市裏適合他的那個專業的企業已經是瀕於倒閉,職工大多數放了假,重要的是他還就分回到了這座城市,重要的是他一回到這座城市他還就得去這家企業,進了這家企業還就得放假回家,放假回家就麵臨著他沒有錢賺,沒有錢賺他的大學就等於白念,也就是說有了那麼一紙文憑就什麼也不頂,什麼也不頂等於說他還不如沒念大學的那些賣疏菜賣雞蛋烤羊肉串的小商小販,結果他肯定會是搞不著媳婦成了大齡青年,作了大齡青年還得依靠我這兩個錢來養活他。
我和我老婆一籌莫展萬般無奈,然後便解放思想開動腦筋,想到了靈魂和陽光,老婆就勸我要利用這靈魂和陽光的事業效力於兒子,我本不想違背我一輩子的隻奉獻不索取的初衷。但老婆的眼淚似水流,點點灑在我的心頭,所以我隻好按老婆的指示辦事了。
我想到了王雷,王雷是我的學生,是在文革以後的第一批學生。我當過他的班主任,上學時他的學習很一般,在我的記憶中沒留下多少印象,畢業後也跟他沒有任何聯係,隻是近些日子才聽別的老師議論有多少多少個學生畢業後,不從事教師行業,都拚命地往機關企業裏鑽,在這些人名中聽到了王雷的名字,才知道他在市人事局當了個科長。當時聽到議論時,我還頗為不滿地說這些學生背棄了師範學校培養,追求名利。聽到我說話時,所有的人都帶著一臉的不屑,我知道那是對我的鄙夷。我必須要去人事局找王雷。
我決定下午去找王雷,老婆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搞到的錢,臨出門時她塞給我了一疊錢,說有三千元錢,說:“現在辦事都講這個。”
我找到了人事局,我推開門問到王雷時,王雷正背著我,聽到有人問他的名字時,他才轉過身來,他馬上就認出了我,叫了我一聲:“李老師。”
我還是沒有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王雷,在我的印象中王雷不是這個模樣。
王雷看到我遲疑的樣子,就說:“李老師你不認識我了,我就是王雷。”
我還在問:“你就是王雷?”
我覺得自己的做法顯得唐突,不近情理,便顯得慚愧地說:“看來我老了,連自己的學生都認不出來了。”
王雷說:“不是老師老了,而是學生變化太大了,李老師肯定找我有什麼事吧?”
王雷說話顯得很直露,我開始不自然起來,“不……我隻是想看看你。”說話時我還下意識看了對桌那人一眼,那個人也知道了我的顧慮,識趣地找了一個借口走了出去。
這時我才把我求王雷辦的事說出來。
王雷聽著很認真,待我說完後,他還沉吟了一會兒,他的這種形象上學時肯定沒有過,我以為這裏必是有為難之處,伸手把兜裏的那三千元錢拿出來,但卻不知怎麼開口才能送給王雷。
王雷看到我的那副模樣,笑道:“李老師,你是不是要給我送禮呀。”
我馬上說:“是呀,是呀。”
王雷問:“多少錢哪?”
我說:“三千元錢。”
王雷又笑了,“老師給學生送禮,這不是反了天條了嗎?”
我忙說:“不反不反,現在辦事,哪不需要錢。”
王雷突然收回笑臉,異常嚴肅地說:“你把錢收回去,你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嗎?”
我還在猶豫,王雷又說:“你這樣拿著,一會兒進來人看到,還會給我找麻煩的。”
我想也是這道理,又將錢裝入自己的口袋。
王雷說:“你兒子的事我可以辦,我就是管畢業學生分配這一攤的。”
他邊說著邊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材料來,他看了一下說:
“你兒子確實分到了那家企業。”
他看到我的急切的樣子,又說:“李老師你也不用著急,我可以作些調整,你剛才說要去的那家效益好的企業,人們都想往裏擠,人家早就封口不讓再往裏分配人了。不過,我與那家企業的人事處長還有交情,這麼辦吧,我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說,看看怎麼樣吧。”
王雷說著就打了電話,兩個人先是扯了半天的閑嗑,似乎對方求王雷辦什麼事,王雷還說那是他的同學。很長時間,然後才進入正題。王雷說了李老師這宗事。
我看王雷的神情猜測對方正在對他訴苦,王雷皺起了眉頭,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有困難,不然找你幹嘛,你要不辦好這件事,你的那件事也就別辦了。”
看起來他們還有什麼交易在裏頭,王雷說完這句話,對方又在電話裏說了什麼,漸漸地看出了王雷的笑容,最後王雷說:“這麼辦吧,一會兒下班,咱們一起去吃飯,好好讓你玩一玩吧。”
我見王雷放下電話,心裏充滿了感激,說:“王雷,要是為難,就別太強求了。”
王雷說:“他不為難,他隻是多一個人的事嗎,對於他算個啥。”
我說:“我聽你們之間還有什麼交換條件。”
王雷遮掩道:“他還指望人事局為他們多增加幾個高級職稱的指標呢。”
我難為情地說:“你為我兒子的事,要挾人家多不好。”
王雷見我很認真的樣子,說:“沒什麼,現在都這樣等價交換的。”
我又想到人情關係了,說:“要是需要表示的,我帶著錢哪。”
王雷說:“就你那三千元錢,人家還不一定看上眼,另外人家撈錢也都撈足了,再撈也撈大頭的,犯不上因為你這三千元錢掉進去。現在臉麵就是人情。你要不是我老師,就是給我一萬元錢,我也不會給你辦事的。”
我想到自己的職業確實如此偉大,還掠上了一點竊喜。
王雷說:“那麼的吧,一會兒下班咱們一起去吃飯。”
我看到自己的錢派上了用場,忙說:“這錢應該我來出,是為我的事嘛。”
王雷說:“你到我這裏來,怎好意思讓老師出錢。”
我堅持著說:“這錢肯定要由我來出。不然的話你就沒有我這個老師了。”
王雷又笑了,看得出這裏麵含有一種譏嘲的意味,肯定是為知識分子那種酸味產生的一種厭惡。他說:“那好吧,就讓你掏吧。”
看看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大會兒,我們就坐下閑聊,聊到了王雷的許多同學現在的狀態,我才知道王雷的許多同學都在幹與教育事業無關的工作,大多數還都擔當著不大不小的領導工作。而那些名字大都是我遙遠的記憶,沒有幾個有印象的,我隻記得他們班長的名字,我就問王雷:“閔恩來現在做什麼呢?”
王雷說:“閔恩來現在是環保局的副局長了。這麼的吧,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晚上也過來。”
我說:“那好嗎?”
王雷說:“有什麼不好。”
他說著就打電話,跟對方通了電話,隻是非常簡單地說了我在他那裏。我想閔恩來會要求與我通話的,而王雷隻是說明了吃飯的地點,便放下了電話。
王雷回頭說:“閔恩來正在開會。”
接著王雷又給那家企業人事處長打電話,對閔恩來的參加作了通報,聽得出對方很高興。
還沒到下班的時間,王雷和我一起出來。
他說:“別趕在下班時間了。”
他說著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陪著我走了出來,在門口攔住一輛出租車,去了他說的那個飯店。其實這個飯店距離人事局並不是很遠,要是我萬不能打出租車的,我們的這座城市,就是從城的一邊走到另一邊,也用不了二個小時。
下車時我還是與王雷爭了半天車費,但出租車司機還是收了王雷的錢,原因是司機說坐在前座是掏錢的位置。開始王雷坐在前頭我還掠上過一絲的不快,因為我看領導坐車都是往前麵坐,我為王雷沒有謙讓我感到過不滿,現在看來那個座位中還頗有一番學問。
那個酒店還是頗具規模的,一進酒店就有一群年輕漂亮的小姐蜂擁而上,我簡直不知所措,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這麼瘋狂,搞得我狼狽極了,直往王雷的身後躲。王雷卻是不卑不亢,含笑地對她們說:“一會兒再說。”
我不知道他的一會兒指什麼說的。躲過這些小姐,我不解地問他:“她們都是幹什麼的?”
王雷說:“都是陪舞的。”
我似有所悟,“唔,這就是社會上說的三陪吧。”
找到預留的包廂,那個企業的人事處長早已等候在那裏了,他還帶來了兩個人,幾個人進屋作了介紹,我才知道那兩個人是那個企業的經理和書記,都是決定我兒子命運的人,對王雷的幫助我簡直有些感激涕零了。
我們聊過了一會兒,閔恩來才匆忙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