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定的是第二天,我都跟人家吹牛了,你可不能讓我掉價。”
他在電話裏罵了一句難聽的,顯得無可奈何地說:“那好吧,我隻能把我這一麵的飯局推了,給你撐個麵子吧。”
到了下午,車站的兩個領導坐著高級豪華型的子彈頭式的麵包車來了,同時來的還有一個市郵電局長,車站站長說:
“正巧今天郵電局長去車站建立協作關係,也就是為了占有車站一塊地皮蓋郵政分局的辦公樓,方便郵政車的業務,也就借此機會一同參加今天晚上的活動。”
幾個人坐到車上一打嘮,自然就談到了電話問題,車站的領導聽說我家還沒有安裝電話,對郵電局長說:“李老師沒有安電話,你們不是有優惠性質的電話嗎?那樣可以節省兩千元錢嘛。”
郵電局長說:“那又是何苦的,隻要你們在地皮上再給我們一小點的優惠,這筆電話錢我就可以全免了它。”
車站兩個領導都笑了,說:“你可真能見縫插針哪。那好吧,為了李老師,我們可以答應你,多大個事呀,又不是我們家的地皮。”
我受寵若驚,千恩萬謝的,我不但沒有出錢請客,還白撈了一部程控電話。
到了教委,並不是我的同學一個人,還有三個人一起走出來,經介紹才知道,一個是招生辦的主任,還一個是教委的主任。
他解釋說這是為了萬無一失,才把他的兩級領導都請了來。
我還有些不愉快,而車站的兩個領導非常高興,說:“正好有機會結識教委的幾個領導。”
教委的主任又拉過另外一個人本想給大家介紹,而郵電局長一見就說:“不用你介紹了,我還正想找他們開發區的人呢,郵電局準備在他們開發區搞程控電話分局,涉及到他們的地皮問題,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開發區的第一把手,這件事就好辦了。”
這時我才知道這個人是開發區的主任。
教委主任說開發區的主任也是為了孩子考學的事來的,本來是要請客的,結果我的同學郭軍一再讓我參加他們的飯局,就要他一同來了。
他說:“別看我管招生辦,而關鍵人物還是人家招生辦這兩個人,縣官不如縣管嘛。”
大家都樂了,隨即上車,車站領導找到了與昨天規模差不多的酒店,活動的項目和過程都是大同小異。重要的是他們在建立新一輪的人際關係,旨在為了互相辦事。
這回車站的那個書記,說了自己的孩子在市第二醫院,效益非常不好,最近聽說衛生局要招聘幾個人去機關,問教委主任有認識的人沒有。
教委主任說:“局長倒是認識,但沒有什麼私交,而且那個局長還挺牛。”
車站書記說:“我不怕花錢。”
教委主任說:“這不是錢的問題。這麼的吧,憑著今天咱哥倆兒處得這麼知心,我就幫你個忙,我們教委和醫院同歸一個主管副市長,副市長就是我的前一任的教委主任提上去的,我們兩個人感情極好,不然的話我也不會接他的任了。要是他說話,衛生局長不能不給麵子的。這麼的吧,我給副市長打個電話找個機會約他出來,我想他也很想建立鐵路的關係的。別看他當市長,弄張臥鋪票也挺費勁的,他的女兒在北京工作,去年春節,他們兩口子上北京過年,那陣子車票最緊張,他還求我通過關係給他弄過兩張臥鋪票哪。”
他們約定了下次吃飯的時間,而書記“吃水不忘打井人”,還偏要拉著我,其實教委主任是主管我的上級領導,我簡直都有些誠惶誠恐受寵若驚,很想與教委主任靠上關係,假作了一番推托,這樣一來兩頭更加執意邀請我,我順勢應承下來。
車站書記請副市長的那一天,很自然又進入到了新的一輪關係網,主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不僅自己來的,還帶來了衛生局的局長,他說這樣可以一步到位。車站的書記為了彌補與副市長的地位差異,也帶來了鐵路分局的黨委副書記。
有趣的是教委主任與一個風韻猶存的五十來歲的女人一起來的,一經介紹才知道她是中央直屬的石油企業的黨委書記。
介紹後她便落座在副市長旁邊,與副市長總是悄悄地耳語,找小姐時副市長說什麼也不讓給他找,開始我還以為這是為了注意影響,後來才發現,他隻是為了與這個女書記談什麼事,即便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小姐各行方便時,那個副市長還是與那個女書記在一旁竊竊私語,我無意之間發現副市長的手與女書記的手握在一起。教委主任看出我的疑惑,偷偷地告訴我,說這個女人是副市長讓他找來的,據說兩人上學期間是一對情人,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被曆史無情地拆散了。
這一晚上除了實現了既定的目標,也就是車站書記的孩子進衛生局機關,又一輪的收獲是,車站書記與石油的女書記聯係上了石油的車皮為車站三產創收的問題。衛生局長與教委主任也稱兄道弟,互通有無,再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對話。鐵路分局黨委副書記與副市長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商定好下一次兩個人的飯局時間。
他們不論是誰,都不忘記我的存在,都要把我拉進來,作他們的陪同人員。
我趁酒勁說:“不要了吧,這些事與我都沒什麼關係。”
副市長說:“正因為沒關係才要你參加呢。”
教委主任說:“今後你作為我們的橋梁吧。”
女書記說:“可以作為聯絡員。”
衛生局長說:“叫召集人更合適。”
鐵路分局副書記說:“實際起到的是紅娘的作用。”
同學郭軍說:“那是撲克牌裏的hui。”
當時為這些稱謂好像還尷尬了一會兒,隨即便釋然了,因為我知道我的優勢是因為我的地位不影響他們的各自需要,才會讓我參加他們的活動,而且我明白了他們的活動機會,都是通過互相的聯絡來創造的,不過是我請你,你請我,擴大關係網,互相辦事。關鍵的是他們誰也不花自己的錢來走關係。搞懂了這層意義,我也就遊刃於他們之間,吃喝玩樂,也可以說吃喝嫖賭,無所不能,無所不幹,就如同寶塔一樣,一層一層地擴大交際範圍。
通過這些社會關係,我在學校裏也得到了好處,校長求我幫他的孩子調進經濟條件好的鐵路上時,我得到了高級職稱。
校長讓我找教委的人多搞些經費時,我住進了寬敞的三居室的住宅。校長讓我找人事局申請增加定編時,我被提拔當上了副校長,一個副縣團職的幹部,這是我做夢也沒想到的事。
這樣一來,我與校長十分的貼己,校長幹什麼事都與我商量,後來教委的那個主任調到了省裏當了省教委的副主任,我們的校長就與我研究,他說他的年齡大了,說我的年齡也不小了,得給我個機會,他要讓位讓我當校長。同樣他也流露出有意要當上那個教委的主任去那個位上養老的想法。
其實我心裏最明白,他老確實不假,他已經五十八歲了,隻是當那個教委主任並不是為了養老,而是為了提上一級,我的那個城市已經成為省內單列式的城市,教委主任已經升格副市地級了,他不過是為了在退休前得到這一級,可以享受這一級的待遇。
我獻殷勤地說去找那個昔日的副市長——如今的市長說一說。
我確實找了市長說明了校長的情況,但我隻說了他的年老的要求。
市長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因為我知道他與那個石油企業的女書記的關係,在他們不方便時,我還為他們創造過見麵的機會和條件,他不能不考慮我當校長的可能性。
幾日後,校長很興奮地找到我說,市長專門給他打過電話。他說市長直接來電話找他,這在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他說市長特意征求他的意見,問誰當校長合適呢,他說他推薦了我。他還說市長問他到市教委有什麼意見呢。他想他的那件當教委主任的事一定是指日可待的。
正如他估計的那樣,很快調令就到了,確實讓他去了教委,但不是主任,而是當調研員,也就是退居二線,他自然沮喪得要死。我自然就當上了校長,正縣團級的幹部。
當上了這個校長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利用這些關係幹了許多的事,我可以坐在那裏想著今天該吃誰,明天該吃誰了,適當時候自己也可以慷慨地讓別人來吃一頓,這樣吃來吃去,我們就吃出效益來了。我利用外貿局的關係在校辦企業搞了合資,還在開發區搞起了房地產生意,利用鐵路關係向南方販運糧食,利用衛生局倒賣藥品,利用石油係統搞了加油站,利用……反正利用了很多的關係來搞經營,許多老師都在經濟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是學生的成績和質量有些下降,但是那並不重要,反正可以利用勞動局人事局的關係安排這些學生的工作。
我呢,也不住在那個校長和我之間的交換條件得來的那所三室一廳的房子了,我自己已經有了幾套房子,那所三室的房子留給我老婆了,因為我們離了婚。
她看不上我的這一套,說我老不正經老不要臉在外頭泡小姐包二奶養小姘,才要與我離婚的。可氣的是我那沒良心的兒子,我為了他的工作竭心盡力,我還給他娶了媳婦,搞到了房子,他也混出了個人模狗樣的,而他卻不認我這個爹,斷絕了父子關係,與我一刀兩斷。我還不是因為他才走到了這步田地的。這些都是我始料不及的,更使我始料不及的是檢察院也來跟我接觸。
有一天,幾個穿檢察官製服的人來找我,問我是不是李校長。
我說:“是我。你們找我有事嗎?”
他們說:“當然有,沒有事我們能找你嗎?”
我說:“隻要我能幫上忙的,有事你們盡管說。這些年來,我的什麼關係單位都有過了,就是與檢察院還沒有建立起關係,我說借這個機會與檢察院建立起關係來也好。”
檢察院來的那個檢察官眼睛一瞪說:“我們是要天天與你聯係的,我們是要聽你把你的貪汙受賄、利用職權挪用公款、還有嫖娼耍流氓等等罪行都要交待清楚。”
他們催促著讓我快點走。
我說:“不用焦急,吃了飯再走吧,既然你們為我的事來的,今天我請客。”
檢察院的人說:“別了,你還是到我們那吃好了,我們給你預備吃的了。”
我說:“你們真是太客氣了。”
原文載於《中華文學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