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文藝界(二)(3 / 3)

高長水因蒙在鼓裏,也因心態還沒調整過來,正在與趙玉山鬧矛盾。薑部長沒問青紅皂白,張口就批評上了。薑部長兩眼緊盯住高長水,口氣嚴厲地說,高長水,不用多說,跟趙玉山的關係八成又弄僵了,你是過來告狀的。與溫主席弄不到一塊兒,現在又跟趙玉山鬧不團結,你是存心搞分裂呢!

高長水直覺腦袋“嗡”地一響,紅著臉爭辯道,薑部長,你在用老眼光看人,也是冤枉人呢!溫主席主持文聯工作時,沒有配合好他的工作,我當然負有一定的責任,但那都是曆史了。就是負有主要責任,也不能抓住辮子不放啊!

薑部長反問道,那麼趙玉山呢?才幾天時間就鬧了矛盾,也是對方的責任?你就兩肩輕啊?你們文藝界怪不得讓人看不起,弄著弄著就窩裏亂。有本事就鬧吧,年底考核時還得倒數第一名,讓縣委一個個給撤職就死心了。

高長水沉默了一會,猶豫著說,沒有不想好的,誰都不情願出現這樣的結果。個人政治和名譽上受損失不說,還給你和宣傳部丟人。但不是我的問題。說心裏話吧,趙玉山過來後,從大局出發,也是接受以前的教訓,我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可他卻仗著與你是同學關係,想方設法排擠我,在文藝界沒有不知道的了。薑部長,不管怎麼說,我畢竟是老文聯了,沒有功勞也有苦老,就算是攤臭不可聞的狗屎,為了老婆孩子,也得死活爛在這裏。不論是什麼關係,關鍵時刻你得替我說句公道話才行。

薑部長不置可否,又有些生氣地說,高長水,你又疑神疑鬼,我知道你是軟耳朵,聽信了謠言。你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咱們敞開窗子說亮話,我和趙玉山是同學關係不假,但沒有摻雜絲毫的個人感情。就是心裏這樣想,因有這層關係,也得盡量回避,我還有這個水平。說到文聯主席,要推薦的話,你是老文聯了,就是推你也不能推他。都知道趙玉山是我要過來的,其實不是這麼回事兒,連趙玉山本人也不知內情。是組織上內定了人選後,我順水推舟,作個幹人情罷了。

我了解趙玉山,不管咋說,他是個好人,又初來乍到,想拉都擔心拉不到懷裏,怎麼會忍心排擠你?傻子才那樣辦呢!停了一會,薑部長突然抬高嗓音說,高長水,你這人沒有良心!

高長水被弄懵了,不解地問,薑部長,我哪裏沒有良心?

薑部長要去開會,看時間不早了,便站起身說,回去問問趙玉山就明白了。

因為無趣,回辦公室的路上,高長水一直在想,也許自己是軟耳朵,因沒有主見而輕信傳言,結果是沒事找事弄假成真,讓薑部長真的對自己有了看法。個人無所謂,如果將兒子工作的事給耽誤了,那才是捉雞不成反蝕了把米,要後悔一輩子呢!都是劉強惹的禍,日後非找他算賬不可。

從薑部長辦公室出來,因情緒不好,怕讓趙玉山和苗青見了胡亂猜測,高長水沒有直接回文聯,而是去了樓下的廣場,意在待情緒平靜下來後再回辦公室。

廣場上溪流淙淙,林木蔥蘢,既有開闊的活動場所,又有僻靜的林蔭小道,是縣城內遊玩的勝地佳境。又剛過了春節,因此廣場上天天遊人如織、熱鬧非常。有練舞的,有唱戲的,有打牌的,有喊嗓子的,有甩大步的,還有躲在大樹和假山下擁抱啃嘴的,令人不堪入目。高長水本想找個地方靜一會兒,可廣場上到處是人,怎麼也無法躲避。溜達了一會,心裏依然亂亂的,心想潑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來了,把腦袋想炸了也沒用,便踅回身來,索性朝辦公樓走去。

當走到辦公樓下時,身後有人喊了聲“高主席”,他扭頭一看,原來是苗青。隻見苗青身著新裝,春風滿麵,肩上挎著一個小皮包,步子輕盈而有節奏,一看就有喜事或要出發的樣子。高長水轉過身問,苗青,幹什麼去?

苗青縱縱身子,抖了下肩上的皮包,笑著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要到省裏送稿子去。那邊催得挺急,所以得抓緊送過去。

高長水知道苗青有個稿子,因怕投出去沒有著落,所以一直壓在手裏。見苗青興高采烈的樣子,又急著去省裏送稿,猜出有情況,就故意問,看來有把握發表,不知是個什麼樣的稿子?

苗青依然晃著肩上的皮包說,是個中篇小說,官場題材的,爭取發表吧。看時間不早了,苗青往前跨了一步,又想起一件事,便扭過身說,高主席,你得抓緊回辦公室,趙主席找你有事。見你沒過來上班,他就找牛耕田去了。剛才還讓我給你打電話,打了一遍沒打通,因急著趕車,一放就忘了。我在電話裏聽到了,好像是為了給你兒子安排工作的事。市委宣傳部的黃部長與趙主席是在黨校學習時認識的,聽說縣裏安排挺困難,趙主席就讓黃部長出麵直接找了薑部長。別忘了,安排好了後還得喝你的喜酒。

高長水被說懵了,像木頭一樣愣在那裏。清醒過來後才不解地問,苗青,你說的可是真的?

苗青說,高主席,你我從來不開玩笑,啥時說過謊話?我是從電話裏親耳聽到的。說實話吧,我去省裏送稿,也是趙主席介紹的關係。趙主席既有工作能力,又心胸寬廣,與溫主席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不好好幹工作,對得起誰啊!我得抓緊去車站趕車,爭取早一點回來。

高長水進辦公室才一會兒功夫,趙玉山就回來了。高長水坐在辦公桌前,正傻了一樣思考著什麼,因弄不出所以然,兩眼的目光都想直了。見趙玉山推門進來,不知說什麼才好,愣了半天神,便突然站起身,猛一下握住了趙玉山的雙手。趙玉山也被弄愣了,不好意思地說,天天見麵,我又不是客人,你這是幹什麼?

高長水撒開趙玉山的手,話音顫抖著說,趙主席,我對不起你。覺得不大合適,接著又改口說,應該感謝你,並且以我們全家的名義!

趙玉山這才明白高長水是為了給兒子安排工作的事。除了薑部長,自己從來沒對別人透漏過任何風聲,八成是打電話時苗青聽出了門道,剛才告訴了趙玉山。窗戶紙既然已經戳開,幹脆把話挑明算了,辦成了皆大歡喜,辦不成也讓高長水有思想準備。於是就對高長水說,其實我也沒有把握,不過有棗無棗打一杆而已,所以事先才沒有告訴你。早在橫河鄉時,我就聽說你在兒子的工作問題上遇到了困難,那時天各一方,鞭長莫及,現在是老夥計了,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有義務為你分憂解難。開始沒敢跟黃部長聯係,後來一想,畢竟有那層關係,關係就是資源,不用白不用,所以就試探著給黃部長打電話。想不到黃部長很上心,隨後就找了薑部長,並且給薑部長施加壓力,說困難再大也得想法解決,辦不成就永遠不踏河東縣委辦公樓的大門。黃部長是市委領導,別說薑部長,書記、縣長知道了也得引起重視。趙玉山停了一停,微笑著說,聽說李桂蘭挺厲害,不給兒子安排工作就不讓你上床。就是為了早點讓你上床,我也得加倍努力,緊盯住薑部長不放,爭取早日辦成。

高長水也笑著說,趙主席,想不到你也會開玩笑。說心裏話吧,隻要不給兒子操心,寧肯一輩子不跟老婆睡覺。這哪裏是兒子,簡直是個爺爺!話又說回來,為了我的兒子,你心都扒了出來,就是辦不成,我也會真心感謝你。不過,為了我的事,千萬不要過多占用你的精力,還是工作要緊。因為有思想壓力,昨天沒有過來,你放到桌上的條子我都看了,完全同意你的工作思路。趙主席,我做過比較,在曆任文聯主席中,你是最有水平的。我還想過,人心齊泰山移,隻要擰成一股繩,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在你的領導下,文聯定會一步一重天,迎來一個全麵繁榮的藝術春天。

趙玉山卻低著頭說,有你和苗青的支持,有薑部長撐腰,我有這個信心。不過,我已經有了深切體會,領導文藝界太難了。不僅工作難幹,還得罪人,而且得罪的都是老朋友。

見趙玉山麵色不對頭,知道他剛從牛耕田那裏回來,便斷定為了前天的事,讓那頭“牛”給傷著了,於是就安慰道,趙主席,牛耕田再能,也不過是協會的主席,水渠裏翻不了船,大不了撤了,何必與他生氣?

趙玉山卻說,高主席,你誤解了牛耕田。牛耕田看似清高,眼裏沒人,其實很通情達理。見麵時沒等我開口,就先表示要作深刻檢討,並且誠懇表態,今後在組織活動時一定要小心謹慎,及時請示彙報,再也不給薑部長和文聯惹事了。何況,前天的活動並沒有什麼問題,他是忍受著委屈承認錯誤的。牛耕田還讓我給你捎信,說以前對不起你,日後一定當麵向你作自我批評。要說生氣的話,是因為作協主席王長江。昨天有人向我反映,說王長江知道自己快要退了,拿協會職務做好人,沒經文聯同意,就一次公布了五名協會副主席。從牛耕田那兒出來,我便順腳去找王長江。也算巧合,到了王長江那裏,他們正好開理事會,因氣不打從一處來,也不顧什麼情麵了,一上來我就對王長江提出了嚴肅批評。王長江不服氣,說當初我還是他的會員,才當了幾天文聯主席就翹尾巴,生米反正做成了熟飯,諒我也沒有什麼辦法。為了維護文聯的權威,我也豁了出來,不僅宣布他公布的五名副主席無效,還代表文聯將他的作協主席也一塊撤了,同時宣布苗青擔任作協主席職務。就算突發事件吧,沒來得及跟你商量。

高長水聽了也感覺挺氣憤的,握著兩隻拳頭說,我完全擁護你的決定,關鍵時刻就應該當機立斷。這也叫殺雞給猴看,往後誰敢不聽話,就讓他們走著瞧。見時間不早了,高長水就對趙玉山說,趙主席,中午我想跟你吃頓便飯,算不上請客,隻是代表老婆兒子表達一下我的心情。為了工作,你受了委屈,也算給你壓驚。

趙玉山說,那不成了外人?留著肚子吧,晚上還有一場惡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