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熱河鬼夢
我在熱河城內安家時,西大街(通往避暑山莊最後一段禦道)上的二道牌樓早已蕩然無存,由此往東紅廟山上的紅廟,也隻剩下斷壁殘牆。不過,人們還是繼續叫著那些老名字,叫得很親切。我還看到,盡管那時“文革”剛剛過去不人,牆上,大煙囪上,乃至各家窗戶玻璃上還清晰地留存著大小標語,可我嶽母家的高台階大院內,卻迫不及待地變得言者無罪敢開門講話了。
需要解釋的是,這個擁有上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的一四合院,本來都是我嶽母家的私產。我愛人很小時,她父親就病故了。我嶽母帶幾個孩子住上房兩間半,將其餘房子出租,以補助生活(那時房租很便宜。又因為此院地勢高,使水不方便,於是房租更便宜)。1956年私房“改造”,考慮到她家實際情況,房產局將每月房租的百分之四一十(最高比例)給她,一直給到“文革”。這期間住戶兒經變化,到我走進這個院仔寸,上房的另兩間半住吳大兵和於姍兩口子,西廂房住推頭的石師傅,院裏老少都稱老石,東廂房住一家姓王的。千萬莫用現在的眼光去看那時的房間數量。紅廟山上的老房子麵積都很小,半屋子坑,地下放口板櫃,走道兒就剩下一窄條(皆因房子建在山上,基礎麵積有限,又追求格局,隻能如此。當然,若一家住一個院,就很寬裕,可誰也難料日後住了數家)二
我嶽母有房產,運動中的境遇就不用說了。吳大兵雖是解放軍,但屬於“解放”過來的,是原傅作義三十五軍的炊事班小兵,新保安戰鬥中光髒舉大勺被俘(一軍官搶其衣欲扮夥夫逃跑,他給軍官一大勺)。後去湖南湘西剿匪,因給被俘的匪一首小老婆送飯時摸了人家的乳房,受了處分回到地方(才明白女匪也調戲不得)。“文革”中也不知怎麼把這事給抖出來,使他從大眾飯店的主任一下變成了燒火的,也不敢說啥了;他媳婦於姍是小學教員,不生育,身形好,家庭出身不好,“文革”前愛穿旗袍高跟鞋,又在學校, 一肯定得不著好;老石呢?這院裏本來他應該最平安無事。他家住熱河城外三十‘裏雙峰寺柳樹溝,娶妻孫桂芝,有三間瓦房一個院,三個閨女兩個兒,祖上八代籽貧,除了扛長活的還是扛長活的,土改前連長活都扛不上,討著吃了。老石從小進城學徒,跟師傅撥動“喚頭”(理發喚客的工具),走街串巷,備受艱辛。公私合營進馬市街向陽理發館,六一年把孫桂芝又送回柳樹溝(在城裏過不下去),六五年當理發館組長,六九年在飲食服務公司群眾大會_L“領喊”,喊差了,被當場揪出,定現行反革命,被打掉八個牙,打斷三根肋骨,七二年解放,但不能理發(無權擺弄工農兵的腦袋),每月一半時間去監獄和火葬場給犯人死人推頭,另一半時間在館裏打雜,住東廂房的王家情況複雜得一句兩句說不清,王家上輩據說又有革命烈士又有惡霸地主,有在北京當大官的,還有搞特務工作的。“文革”中他家是一陣歡喜一陣愁,冷熱交替,苦樂難分,弄得大人小孩都有點精神不大正常。他家的事我無法在本文裏涉及,容日後單寫一回。
我是天津人,臘月回家結婚,正月初五回來暫住嶽母家。此時老石家裏最熱鬧,原因是孫桂芝和孩子都從鄉下來這裏過年。按說老石應該回鄉下過年,但早年是老石工作積極,假日主動值班。落難時則不許他回老家。這會兒沒事了,老石又懶得回家(其中奧秘後來我們才清楚)。孫桂芝很想得開,既然男人願意在城裏過年,索性臘月殺了豬以後,就把做好的粘豆包、煎餅、血腸子,還有豬頭、豬下水、半扇豬肉,以及孩子大人的新衣服,用獨輪小車推著,娘幾個進城過年。老石一個人孤獨了一年,這會兒享受天倫之樂,晚上喝點小酒,臉上發光,坐在熱炕頭上,抽一氣葉子煙,就哼鄉間小調,逗他不到十歲的小兒子。
“銅盆銅碗兒錫大缸,小盆小碗兒不漏湯。棒子悖悖熬小魚兒,怎麼吃來怎麼香。你一盆,我一碗兒,不給小小兒留一點兒。小小兒回家就生氣,拿著管帚就掃地兒,一掃掃到酸棗地,棗刺兒紮了小小兒手,看你生氣不生氣……”接著就是他和兒子的笑聲,還有閨女數骨頭玩的嘩啦聲,孫桂芝則在外屋刷鍋洗碗溫水,要讓一家老小洗個腳再進被窩。
這個四合院不大,門窗亦不嚴,誰家的聲動大一點,旁人都聽得見。老吳平時在院裏最能詐唬,跟人說話眯著眼,不抬眼皮,從不正眼瞅誰。包括他倒黴的時候,也沒把這毛病改了(後來他自己說是打仗時練的,眼睛睜大進土不說,滿天滿地都是槍子,你看了非嚇趴下不可)。但老吳詐唬的有根,這院裏頂數他家的日子好。他們兩口子掙錢,沒有孩子,一月一百多塊,在紅廟山上找不著第二家了。老吳雖然重新又當飯店頭頭,但他從不在單位吃一口飯(那時幹部都很嚴格要求自己),他在家自己動手炒菜蒸饅頭窩頭,不讓於姍動手。老吳炒菜放油多,蔥花薑絲蒜瓣兒往熱油裏一放,啦啦一聲,香味兒恨不得躥出二裏地,常把後山一個傻小子引來,扒著大院門框聞味兒。但老吳獨性,心硬,跟鄰居不合粘。我嶽母說,院裏原先隻有他家有台收音機,夏天於姍聽評劇《劉巧兒》,院裏院外的婦女都支棱起耳朵。要知道熱河城老百姓最愛這劇種,一晃有十來年沒聽著了。劉巧兒正唱到“勞模會上見到人一個,他的名字叫趙振華”,老吳回來,瞥一眼牆根樹下的婦女,進屋嘎叭把收音機就關了,把好幾個婦女氣得直打隔兒,暗罵這個老絕戶頭。當然,於姍對此也不滿意,但她不敢惹老吳,老吳在外麵又喝多了(不是在大眾飯店)。於姍挑不了水,可她愛幹淨,兩天洗一回頭,三天洗一回衣服。老吳從山下挑水上來,上台階時還挺有勁兒。進院就顛小碎步,一副吃力的樣子,非讓於姍看得過意不去才肯罷休。
問題就出在年後的那天晚上。老吳和於姍坐在屋裏聽收音機,裏麵播相聲。是侯寶林郭啟如說的什麼段子。收音機有毛病,聲音很小。於是,老石家的聲音就顯得大了。聲音這東西很怪,你若不留神,它在耳邊響,你不覺聲大(如往火車上擠時,根本聽不見站裏的其他聲音),可你煩它時,它卻愈發變得聲大吵人。老吳就下炕,順手還從炕答帚上拽根兒細棟,邊剔著牙邊往外走。院裏風挺大,刮得破爛東西嘩啦響。於姍說大冷天你出去灌風幹啥。老吳說我倒要看看老石他們咋個抽風。於姍嚇得趕緊攔他,說大過年的,你就別抽風啦,人家笑礙你啥事。老吳說你放心我不抽風,我隻是覺著悶,想過去串個門。於姍立即啞口無言。的確,他們家的日子平時歡樂,一到逢年過節就顯出冷清寂寞,不像孩子多的人家,七嘴八舌一通嚷嚷,就把氣氛哄得要拱房頂了。
說公道話,那天晚上老吳雖然有氣,但並不完全是為了幹架才去老石家。問題也出在老石身上多一半。平時老石很有些休老吳,論身份人家是主任,自己是組長,論挨整老吳比自己多一年,論工資老吳多二十來塊,論媳婦於姍比孫桂芝皮膚白嫩得多,論個頭自己才到老吳肩膀頭。最重要的就是老吳在家裏喝酒愛找個伴兒,趕上了就叫老石。老石白吃白喝,又還不了情(工資月月給家裏),所以,喝酒時就得恭維老吳,喝完了也像矮三分似的。但過年這些天,老石感覺甚好,主要好在自己這人丁興旺,想吃飯有媳婦做,想吃水,幾個孩子一小會兒就抬一桶來。再看老吳於姍,你說一句,那個答不上半句,不如鄉下飼養室吃草的牲口熱鬧。孫桂芝又是極好強的人,嘴上手上都要在這些鄰居麵前顯顯,屋裏外頭掃了又掃,玻璃擦了又擦,孩子的外衣神了又神(衣服小了,露棉襖邊兒),意思是別看我在鄉下,我們一點兒也不比你們城裏差。這麼一弄鼓,老石也有些飄飄然,在院裏跟鄰居點頭時,下巴使勁兒往上翹,臉就朝著藍藍的天。天雖然冷,但很晴朗,熱河城那時汙染不嚴重,尤其紅廟山後就是避暑山莊大片的林區,每天每時向外散發著清新,山莊的牆塌出許多豁口,人和風都很輕易地出來進去。
事後得知老吳是如何和老石吵起來,並被孫桂芝和孩子推出西廂房的:
老吳進了老石的屋。孫桂芝請他坐,並把很幹淨的坑沿兒又掃了一下。孩子們認生,要走,老吳說別走讓我認識認識。老石就讓孩子站下,從大’r頭到小五一個個說名字。老吳可能原先隻覺得老石有一窩孩子,也沒注意是幾個,這會兒看清是一巴掌,個個長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心裏便不知是啥滋味兒,再看孫桂芝抓手巾抹抹櫃麵又抹抹小五的鼻子,那利索勁兒擺著給自己看。老吳就順嘴說:“怪不得這熱鬧,這老些呀!”
孫桂芝說:“人多好,人多口糧多。”
老石說:“人多力量大,帝修反都害怕。”
孫桂芝說:“又有閨女又有兒。”
老石說:“我們是全合人。”
犯了忌啦。當著麻子別說燒餅芝麻多,當著瘸子別說地不平,當著老吳你別吹你是全合人呀(其實那年月根本不是驕傲資本,孩子多,除了兒就是女)!
老吳心裏說行呀,我才說一句,你們有八句等著我(其實是四句),我不能大過年的受這個氣。老吳說:“人多沒好飯,豬多沒好食呀。這些孩子擱鄉下都瞎症啦,幹脆我幫你們養一個得啦,丫頭小子都可以。”
這就是老吳給人家添堵了。人家的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你橫插一杠子要給拆散一個,這人家能高興嘛。老石刷地變臉,說老吳你少耍酒瘋,你出去。老吳一拍炕沿兒說我就不出去。孫桂芝覺得這是叫人家欺負上門啦,說出去也太熊啦。帶著兒女就撲上來,連推帶操就把老吳整到外屋,老吳兩手把著門框還說看你們誰推動我,老石的大小子十五,小名鐵蛋,一頭撞過去,正碰老吳卵子處,老吳麵板似的吮的倒院裏,摔蒙了。於姍聞音出來驚喊,我們和王家的人都上前抬老吳回屋,幸好沒摔壞哪兒。老吳抄菜刀要去拚命,眾人死死攔住。雙方對罵一氣,轉天找街道主任,來倆老大媽給念了幾段語錄,讓他們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就拉倒了。
但事情並沒有結束。年後上班,老吳翻出從部隊帶回的黃軍裝,挺著胸板著腰在院裏來回走過,神情就像戰場總攻即將開始。老石家呢,孫桂芝本該回柳樹溝也不回了,帶孩子在這靠的,老大教小的念語錄,一段接一段,放下飯碗就念,全院人都跟著學習,學得腦瓜仁疼。我雖然是外地人,是當初上山下鄉念書又分回這兒的,分到黨校教哲學,但畢竟落戶於此,跟他們也算是鄰居一場,我勸老吳說運動挨整都沒見你說啥,一個鄰裏糾紛,你何必如此當回事。老吳說運動挨整是全國的,比我官大的都挨了,看看他們我能受得了。可讓老石家欺負,是我個人的窩囊,我不能這麼活在紅廟山上;我跟老石和孫桂芝說開春啦該種地啦,孩子也開學了,總這麼較勁兒較到何時是個頭。孫桂芝說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貧下中農必須占領舞台。老石說我老婆說得對,堅持就是勝利。
我對他們不可思議。我嶽母說這個山上的紅廟是供月下老的廟,是給青年男女牽紅線的地方。每年三月十五,男女聚在廟裏燒香,看一種叫“二鬼摔跤”的表演,即一個人扮成兩個人摔。摔的過程中甩出一些紅線繩兒,男女可各找繩兒頭,理順後,自然是一男一女相連。如有意,兩人就把線纏在手上,找地方談談。不想談,當時把繩兒拽斷就是了。我不明白她說這事是什麼意思。她接著說紅衛兵砸紅廟時,老石把“二鬼”行頭拿來了,自己套身上耍。後來老吳也耍,耍罷都想要,兩人一拽,嘩啦就給拽散了(是用紙殼糊的)。然後一把火就在這當院給燒了。當時廟裏老道還活著,說你們早晚要受到報應的……
我不信我嶽母說的這些。但我對三月十五男女牽紅線很感興趣。這很像日後出現的婚姻介紹所。 日子選在三月十五,表明還要保證質量(其實人家是舊曆)。我分析此時已換下棉裝,男人精神,女子則顯出腰身。
院內的戰爭處在相持階段,天氣暖起一些的時候,雙方都有些堅持不住,但仍堅持著(我從來沒見過有這麼擰的人)。老石不發話,孫桂芝不敢走,掐指頭算耽誤了多少工分。孩子也念不下去了,倆大丫頭自己回柳樹溝或幹活或上學,急得孫桂芝嘴上全是泡;老吳家則也亂成一鍋粥,於姍抱養來一個才生下幾天的孩子。她沒帶過,支使得老吳屋裏屋外跑,一會兒問我嶽母這孩子怎麼拉稀啦,一會兒又去買奶粉。但他兩家人迎麵碰見時依然冷冰冰。老吳嘴欠,稍有點閑空兒,叼著煙卷在院裏自己跟自己說:“哎呀,都說我絕戶,哼,這不是說有就有啦,還是個帶把兒(小子)的。別看有人養一窩,將來未見得咋樣。”
孫桂芝也不示弱:“羊肉貼不到狗肉上。不是自己養的,早晚白受累。”
老石說:“沒錯,光頭平頭到啥時也不一樣,不是一個手法做的活兒……”
院裏人怕他們打咕,一聽雙方又接上火了,趕緊打岔,讓他們脫離接觸。我嶽母曾想請個算卦的,算算他兩家犯的什麼邪,想個啥法兒才能破了。讓我給阻止了。我說矛盾雙方的鬥爭是絕對的,不鬥爭是相對的。我嶽母對我這新姑爺挺客氣,點點頭拉倒了。但背後她笑我是傻姑爺,說鬥架跟相對象相對有啥關係,一個教師咋說這些四六不著邊的話。
戰事終於有了告一段落的那天。首先是孫桂芝臉上不是正經色從街上回來,進院後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腦袋磕地,然後哭,說沒法兒活了。把我們大夥嚇一跳,以為老石出了啥事了。慢慢聽清楚,孫桂芝去馬市街理發店,把老石剛發的一個月工資共六十五元陸角三分裝在口袋裏,想扯幾尺布給老小子做件單衣,才進百貨店,就讓小偷掏包了。六f一多塊錢在那時可是個錢啦。平時花一分錢都得算計的孫桂芝,怎麼能受得了如此大的打擊。
說來也怪,此時於姍肚子疼得要死要活,不去醫院是不行了。到醫院一檢查,是盲腸炎。於姍說好幾年啦,小肚子就疼,還經血不止。大夫又查,壞啦,子宮裏還有個瘤子,挺大了,不切除要出事。老吳隻好簽字,把孩子放在嶽母家,他去醫院盯著。
孫桂芝走了,剩下老石一個人蔫不溜出來進去;老吳也蔫頭聾腦地山上山下地跑。有一天他倆一個大門裏一個大門外碰個麵對麵,兩人同時苦笑,說你瞅咱倆,真像那“二鬼”,還分不開,還得打,打來打去還得在一起。
這回是老石破費,買了兩個熟豬蹄,半斤花生豆,一瓶熱河老白幹。那天天氣有些燥熱,兩人搬了個小桌在院裏喝。我嶽母看他倆終於坐到了一起,一高興還送過去倆鹹鴨蛋。老吳很少見地跟我嶽母說謝啦,孩子就讓您受累,還送蛋,早先我這個人太操蛋,您別往心裏去。老石說那陣子我那一群怠子可把您煩夠嗆,我兩口子小討尺子,瞎雞巴跟人爭高低,攪了您的日子,您多原諒吧。
我嶽母動手把倆鴨蛋敲開,不大理想,蛋有點混飩(蛋青蛋黃混了),那是醃之前蛋不新鮮所致。我嶽母說:“瞅瞅,一對混蛋。”
老吳說:“該罵。”
老石說:“罵得該。”
我嶽母說湊合吃吧,就走了。往下就是老吳和老石啦唆一口酒,咯瞪一口肉,叭嘰一個豆,啦樓一口酒,哦哄一口酒,小小一口蛋。咋那舍不得吃呢?蛋醃得太鹹啦。這頓酒他倆從中午喝到日頭偏西,一瓶喝光,老吳又從家拿了一瓶,結果都喝多了,都傷心流淚,老石說:
“老弟我不容易啊,那些孩子,我掙點錢,都買口糧也不夠呀。”
老吳說:
“老弟我更不容易,弄個旁人孩子養,老了不知靠誰呀。”
老石說:
“我那敗家的媳婦,不光丟錢,聽說又把家裏的羊丟了。”
老吳說:
“好在人沒丟,身上的零件齊全。唉,我好命苦呀,你弟妹下麵……都掏空啦……”
那時我下班回來,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也不知道他倆誰年長於誰。我勸二位說點高興的吧,土地承包的風已經吹過來了,老石你人口多分的地也多,你日子很快就會富起來。老吳呢,於姍要不是得盲腸炎,還發現不了瘤子,這回斬草除根,以後不用擔心啦。我愛人在醫院做行政工作,多少懂點醫,跟老吳說把子宮摘了跟把櫃裏東西掏光不一樣,櫃裏掏光就空了,人腹腔還有腸子啥的,慢慢就把子宮的位置都占了,肚子空不了。我嶽母對老石說你媳婦把那些孩子都帶大,不是一個都沒丟嗎,丟隻羊算個啥,你還罵人家敗家……
他倆不吭聲,我們很有些得意,終於說住了這倆屁人。不料過一會兒兩人都搖頭,老石說:“哼,還是敗家。再丟哪怕是一隻小雞,我也饒不了她!”
老吳說:“不空?都填實啦,那我辦事往哪使勁兒呀!”
我愛人燥跑了,我嶽母氣跑了,我還行,還跟這倆酒鬼一起喝了兩盅。我對他倆談不上有感情,但絕對有新鮮感,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我就要搬到單位家屬院去住,不能和他們同在一個院裏打頭碰麵了。
我搬走以後,忙著過自己的日子。後來愛人懷孕,生孩子,帶孩子,再加上工作忙,我就很少去紅廟山嶽母家了。偶爾去一趟,也是說了事就走,沒有時間聊閑天。隻是每次離開紅廟山,心裏總會想一下,也不知老吳和老石咋樣了,下次一定問問。可到了下次,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