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魏以後到宋,我國的農業生產有巨大的發展;然而記述這一階段農業生產情形的書,卻頗為稀少。雖然據文獻上說唐代有《演齊民要術》、《兆民本業》、《陳氏月錄》、《四時纂要》等等,但遺憾的是這些書都已散佚。到宋紹興十九年,農學家陳敷寫成《農書》三卷,計二十二篇。陳氏在家鄉穩居,親自參加耕作,簡明扼要地記載了當時農作的經驗,是我國古代重要的農書之一。據陳書的記載,宋時耕作者對土壤的肥力和植物營養,又較前人有了進一步認識。陳氏農書中有專講施肥問題的“糞田之宜篇”,開宗明義即寫道:“土壤氣脈,其類不一,肥沃磽埆,美惡不同,治之各有宜也。”因而對於各種不同的土壤,能認真對待,施以不同的肥料;對於黑土,不能光看到其肥厚的一麵,須知“然肥沃之過,或苗茂而實不堅”,因此“當取生新之土,以解利之,即竦爽得宜也”尤其人的主觀能動性對於改造土壤的決定意義,被充分肯定了,指出盡管“磽埆之土信瘠惡矣,然糞壤滋培,即其苗茂盛而實堅栗也”;任何一種土壤,隻要“治之得宜,皆可成就”。這正是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人定勝天的思想,在改造土壤上的反映。特別可貴的是陳氏在《農書》中駁斥了一種在某種程序上類似近代“土壤肥力遞減律”的謬論:“或謂土敝則草木不長,氣衰則生物不遂;凡田土種三五年,其力已乏。”陳氏指出:“斯語殆不然也,是未深思也。若能時加新沃之土壤,以糞治之,則益精熟肥美,其力當常新壯矣,抑何沿海何衰之有。”遠在810年前,我國勞動人民對土壤肥力的認識就達到如此深刻精辟的地步,真是令人驚異!也正在這樣的基礎上,宋代民間流行“糞藥”的說法,把用糞當作用藥一樣,可以想見其重視與精細的程度。宋人十分重視糞便的儲置,差不多農居之側,都專門設有糞室,並且“低為詹楹,以避風雨飄浸;且糞露星月,亦不肥矣。糞屋之中,鑿為深池,瓷以磚甓,勿使滲漏”。陳敷在《農書》中還記載了當時製造混合肥料的事實,把“掃除之土,燃燒之灰,簸揚之糠秕,斷稿落葉,積而焚之,沃以糞汁”陳氏《農書》中還記載了這樣的事實:“今夫種穀,必先修治秧田,於秋冬即再三深耕之……又積腐稿敗葉,劃雄枯朽根菱,遍鋪燒治,即土暖且爽。”這種方法,實際上就是今天的“地麵堆熏法”。江蘇省1958年農業積肥造肥的經驗總結中,就曾介紹了建湖縣的與此類似的熏肥方法,證明效力很好。宋時人們對肥料的製作和使用,真是十分精細,例如秧田,地麵堆熏之後,又“轉以糞壅之”,並知道若用麻枯尤善。但麻枯難使,須細杵碎,和火糞窖罨。如作曲樣,候其發熱生鼠毛即攤開,中間熱者置四傍,收斂四傍冷者置中間,又堆窖罨。如此三、四次,直待不發熱乃可用,不然即燒殺物矣:在肥料的種類上,糠也被用作基肥。在分期施肥方麵,宋人也更精細了。以種桑來說,種前先施基肥,苗長到三、五寸高時就每隔五、七天,澆以小便。樹逐漸長大後,再施以熟糞,並用一個竹筒插入樹根旁,時以小便灌下。到次年正月後,將桑苗移植,在預先作好的洞穴中。用熟糞三、兩石作基肥。陳敷將此法“自本及末,分為三段”,不能不算認真、周到了。同時,也正由於人們對肥料非常珍視,所以使用時頗能注意節約,力爭發揮肥效。如桑往往就和芋種在一起,“因糞芋即桑亦獲肥益矣,是兩得之也”。
元代的農學著作中,以《農桑輯要》、《農書》、《農桑衣食撮要》為最重要。而記載施肥成就的,還以《農書》為最全麵係統二這部農書是王禎所撰,所以後世每稱之為《王禎農書》。王氏曾做過江西的縣尹,據清顧嗣立編《元詩選》的記載,他“每歲教民種桑若幹株,凡麻、芋、禾、黍、牟、麥之類所以蒔藝芟獲,皆授之以方,又圖畫所為錢、簿、授、耬、耙、孰諸雜用器,使民為之”。可見他對農業生產是十分重視並頗有研究的。王氏書中記載了當時的民間農諺“糞田勝如買田”、“惜糞如惜金”等,生動地說明了當時農民對肥料認識與重視的程度。王氏強調“田有良薄,土有肥磽,耕農之事,糞壤為急。糞壤者,所以變薄田為良田,化磽土為肥土也”。指出隻要對土地能夠很好地肥,“則地力常新壯而收獲不減”,反映了對土壤肥力的科學認識在肥料的種類上,王氏說除了一般的糞肥外,“又有苗糞,草糞、火糞、泥糞之類。”“一切禽獸毛羽,親肌之物,最為肥澤,積之為糞,勝於草木。”這又廣辟了肥源,打破了前人對肥源的一些保守觀點。對於泥肥,王氏詳細記載道:“於溝港內乘船,以竹夾取青泥,核潑岸上,凝定裁成塊子,擔去同大糞和用,比常糞得力甚多。”今天,河泥已被我國民間廣泛地用作肥料,特別是做基肥了。魯明善的《農桑衣食攝要》一書,曾分別對一年十二個月的農作物詳予闡述,尤其是農家的基本作物,如稻、麥、麻、豆等等,如何培植施肥,都有比較係統的記載。在記述“種葡萄”時說:“預先於去年冬間截取藤枝旺者,約長三尺,埋窖於熟糞內,候春間樹木萌芽發時取出,牽藤上架,根邊常以煮肉肥汁放冷澆灌,三日以後以清水解之。”可見元時把肉湯也當作肥料了。
明末愛國科學家徐光啟,寫成一部輝煌的科學著作《農政全書》,書凡60卷,五十餘萬言,是我國古代農業科學的集大成之作。陳子龍在是書《凡例》中稱徐氏“其生平所學,博究天人而皆主於實用;至於農事,尤所用心……故嚐躬執耒耜之器,親嚐草木之味,隨時采集,兼之訪問,綴而成書。”可見徐光啟不僅重視古代農學的經驗,進行輯述研究,更重要的是能親自參加農業實踐,搜求民間老農的經驗,使《農政全書》的編纂能建立在比較科學和實用的基礎上。徐氏在書中曾引用邱睿的話說:“地土高下燥濕不同,而同於生物,生物之性雖同,而所生之物則有宜不宜焉。土性雖有宜不宜,人力亦有至不至,人力之至,亦或可以回天,況地乎?”這再次說明了我們的先輩對於土壤的可改造性的正確認識。在施肥技術上,徐氏認為應分清不同對象,以具體對待,如“凡棉田,於清明前先下壅,或糞,或灰,或豆餅,或生泥,多寡量田肥瘠”。不能盲目地濫用肥料。徐氏很強調運用肥料須恰如其分,施肥太多,則莊稼“虛長不實”,還易生蟲,有害而無益。明代另一部有關農業,手工業等方麵的科學著作《天工開物》,也同樣記載了不少施肥方麵的可貴經驗,作者宋應星,此書分為18卷,而關於農業生產方麵的“乃粒”“乃服”篇,則冠為首篇。書中記肥力對植物健全發育的影響,頗為精辟,如說:“種胡麻法,或治畦圃,或壟田畝,土碎草淨之極,然後以地灰微濕,拌勻麻子而撒種子。其色有黑、白、赤三者,其結角長寸許,有四棱者房小而子少,八棱者房大而子多,皆因肥瘠所致,非種性也。”說明植物因營養不同,其生長狀況與收獲量亦不同。在肥料的種類上,書中記載南方用綠豆粉漿作基肥,證明效力很高。在根據不同土壤的特性,“因地製宜”方麵,宋應星對種稻技術,尤多闡發。謂“凡稻土脈焦枯,則穗實蕭索,勤農糞田,多方以助之。人畜穢遺、榨油枯餅、草皮、木葉以佐生機,普天之所同也;土性帶冷漿者宜骨灰蘸秧根,石灰淹苗足,向陽煖土不宜也;土脈堅緊者,宜耕隴疊塊,壓薪而燒之,植墳鬆土不宜也”。所論相當細致、精辟。清代的許多農學家,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加以輯佚考訂以及根據自身的實踐,寫出很多出色的農學著作。在施肥的研究上,比此前任何一個時期都更全麵、更係統了。在肥料的區別施用與製造方麵,尤為突出。清初陝西興平農學家楊岫指出,施肥時應注意時宜、土宜、物宜之分。“時宜者,寒熱不同,各應其候。春宜人糞、牲畜糞,夏宜草糞、泥糞、苗糞,秋宜火糞,冬宜骨蛤、皮毛之類是也。”將一年中在各不同季節應施以何種肥料,說得很清楚。對於不同性質的土壤施以不同的肥料,楊氏指出了“因物試驗反複實踐”的重要,隻要能“相地曆驗,自無不宜”。“七宜者,氣脈不一,美惡不同,隨土用糞,如因病下藥。即如陰濕之地宜用火糞,黃壤宜用渣糞,沙土宜用草糞、泥糞……高燥之處宜用豬糞之類是也。”所謂“物宜”者,即“物性不齊,當隨其性。即如稻田宜用骨蛤蹄角糞皮毛糞……油渣之類是也”。這種對施肥的認識,比之前人確是更為全麵和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