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紅豆、勞什子及其他(2 / 2)

孔夫子講究“每事問”。連亡國之君崇禎皇帝也好學深思,不懂的就向他人請教。如街市“買東西”,他就很奇怪,為什麼不說“買南北”,而隻說“買東西”呢?我想,即使三百多年後的今人,也很少有人會發現、思考這個問題的。當時,崇'禎曾派宦官就此問題請教詞臣,無人能夠解釋。隻有輔臣周延儒回答了,“然亦太穿鑿。”(清·龔煒:《巢林筆談續編》卷上)聯想文壇,某些作者讀書不多,卻懶於或恥於“每事問”,跟著自己的感覺走,以致捉襟見肘。前兩年某小說家夢中作濤,與黃庭堅同,卻不知黃公有此詩,竟將因有名句“桃李春風一杯酒,夜雨江湖十年燈”的此詩創作權,歸到自己名下,成為文壇笑柄,至今很多讀者還記憶猶新。其實,他要是瀆過當代小說史之類的著作,或者翻過一些相關的目錄,就會知道張祖傳(筆名司馬紫煙)就曾經為諸葛青雲代筆,寫過一部武俠小說,書名就叫《江湖夜雨十年燈》。當然,缺乏某些詩詞、小說史常識也不要緊,打個電話問問文學史專家,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事實上,現在有不少作家自我感覺太好,以精神貴族自居,不亦妄乎!其筆下涉及文史者,每每一經行家考證,便大煞風景,這樣敗興的事,我們還見得少嗎?

一本回憶章士釗老人的書,竟然這樣寫道“父親一定很失望,他的內心也一定還是孤獨的,就像他晚年為自己所起的號一一孤桐一樣。”我為作者對其父如此缺乏常識感到吃驚。章士釗老人年輕時與別人唱和詩,就已署“孤桐”二字,後來作文,往往也署“孤桐”。這多半源予自居易的《雲居寺孤桐》詩:“一株青玉立,千葉綠雲委;亭亭五丈餘,高意猶未已……寄言立身者:孤直當如此!”不知自居易此詩倒也罷了,但書架上伸手可得的魯迅《華蓋集續編》,收有他1926年寫的《為半農題記(何典)後,作》,文中不是分明地寫道“我……又做過幾年官,和所謂孤桐先生同部”嗎?章老怎麼會幾十年後,在“文化大革命”中才給自己號孤桐!我知道作者是學外語的,無意苛責她文史書籍讀得太少。但是,她在成書前,如能打個電話請教一下曆史學家,或研究其父的老對頭魯迅的專家,又何至於犯這樣的常識性的錯誤?

環顧學界、文苑有不少人不是“失落在楓橋邊”,而是失落在浮躁的學風裏!

(《中華讀書報》1999年9月15日)

按:煞風景的考證之一是《何必登上你的賊船》,刊於《中華讀書報》】999年9月3日,後編入拙著《續封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0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