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6.“開門七件事”與“三百六十行”(1 / 3)

一漫說古代商業文化

明代以名著《遵生八戕》鳴於時的學者高濂,曾經說過一句極淺顯的至理名言:“飲食,活人之本也。”試想,除了不食人間煙火的所渭神仙外,又有誰能不吃飯呢?但既要吃飯,就會立即碰到糧食、燃料、佐料、飲料等一大堆問題,需要解決,這就是今日我們日常口語中不時提到的“開門七件事”。

“開門七件事”這句民諺,究竟始於何時?有待考證。據管窺所及,至遲在宋朝,已出現在人們的口語中:宋朝的太學生們有時閑坐聊天,經常“以謔破為戲”,即以開玩笑做題、破題。有一位完全用俗語試題雲:“湖女豔,莫嬌他,平日為人吃饒挐,烏龜猶自可,虔婆似那吒!早晨起來七般事,油鹽醬豉薑椒茶,冬要綾羅夏要紗。君不見,湖州張八仔,賣了良田千萬頃,而今卻去釣蝦蟆,兩片骨臀不奈遮!”此題破雲:“有色者其累重,既知食美而服亦美;好色者其費重,當知業窮而身亦窮。”元無名氏:《湖海新聞夷堅續誌》前集卷一)此題滑稽突梯,立與破皆稱高手。而更重要的是,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宋朝不僅有了“早晨起來七般事”的說法,與“開門七件事”大同小異,而且,當時的“七件事”,是指“油鹽醬豉薑椒茶”,為我們了解宋朝人的飲食風尚提供了例證。不過,嚴格說來,“七件事”在宋朝還沒有定型。吳自牧《夢粱錄》載謂:“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鹽酒醬醋茶。”可見,直到南宋,事實上還有開門八件事的說法。而到了元朝,情況便大為不同。元人雜劇《玉壺春》、《度柳翠》、《百花亭》等,都有“早晨起來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說法。作家周德清還以七件事為題材,寫了《折桂令》,詞日:“倚蓬窗無語嗟呀,七件兒全無,做什麼人家!柴似靈芝,油如甘露,米若丹砂,醬甕兒恰才夢撒,鹽瓶兒又告消乏,茶兒無些,醋兒無些。七件事尚且艱難,怎生教我折柳攀花?”(見清初朱彝尊撰《葉兒樂府》。收入《花近樓叢書》附存)真是寫盡了窮措大的狼狽處境。顯然,元朝人的“七件事”,成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這種叫法,流傳至今,在口語中定型了。從明而清人民國,雖然異代不同時,並且南北有異,貧富相差,食俗不同,但人們在習慣上,都把“開門七件事”的基本內容,稱作柴、米、油、鹽、醬、醋、茶。

從中國占代直到20世紀70年代,多數中國人——特別是廣大農民,是民以粥為天。因此,每天七字不缺者,已是小康之家,而七字不足,尚能安貧樂道,就算是操守高尚之人了。明朝浙江餘姚有位王德章先生,曾口占一詩曰:“柴米油鹽醬醋茶,七般都在別人家。我也一些憂不得,且鋤明月種梅花。”(明·田藝蘅:《留青日劄》卷二十六)真是高雅之至。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心發慌”。倘若肚皮餓得貼著脊梁骨,兩眼發黑,是決不會再有鋤月種梅的雅興的。清朝乾隆年間的名士袁枚在《隨園詩話》中曾載某人一絕雲:“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他。而今七事都更變,柴米油鹽醬醋茶。”可見,倘若立在雲端裏,喝西北風,是產生不了詩情畫意的。而道光年聞的李光庭老先生,說的更直白:“餘雖年近八句,七事尚須預備。偶賒古器而不嗜茶,戲撰一聯雲:夏商周秦漢唐器:柴米油鹽醬醋人。”(清·李光庭:《鄉言解頤》)也許這是他經曆人生坎坷後的傷心悟道之言,亦未可知。此公還記載了北方村嫗有關“七件事”的口語,如:“叫他燒燒火,他兩眼瞪著我。”“碾磨不轉軸,巧媳婦作不出無米粥。”“省了一把鹽,酸了一缸醬。”“白日挨門子吃茶,夜晚點燈兒絮麻。”如此等等,樸實無華,曲盡人情,令人回昧。李光庭還與友人專門以“七件事”為題,唱和《七事詩》,“或考據詳賅,或寄托深遠”。他本人的《林亭七事詩》,長達五十六句,字裏行間浸透著鄉風民情,真不愧是位腳踏實地的田園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