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稽諸史冊,“三百六十行”雲雲,不過是近五百年的事。元代以前,有待深考,姑置勿論。從元代的記載看來,當時還沒有“三百六十行”的叫法一大劇作家關漢卿的《金線池》第一折謂:“我想一百二十行,門門都好著衣吃飯。”元末浙江象山的文人湯式寫的《南呂一枝花贈錢塘鑷者》開頭即謂:“三萬六千日有限期,一百二十行無休息。”鍾嗣成的名著《錄鬼簿》也載謂:“鄭廷玉有一百二十行販。”由此可見。元代概稱各行各業,是“一百二十行”。到了明代,經過明初的休養生息,至明中葉,經濟迅速發展,行業越來越多。據正德《江寧縣誌》記載,當時江寧縣為官府效力的鋪行即達一百零四種,而至嘉靖、萬曆時期,社會經濟相當繁榮,新的行業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顯然是人們感到再用“一百二十行”來形容,未免太不確切,於是逐步改用“三百六十行”的提法。嘉靖初錢塘名士田汝成的《西湖遊覽誌餘》第二十五卷《委巷叢談》載謂:“乃今三百六十行,各有市語,不相通用,倉促聆之,竟不知為何等語也。”佚名的劇作《白兔記。投軍》則謂:“左右的,與我扯起招軍旗,叫街坊上民庶,三百六十行做買賣的,願投軍者,旗下報名。”從此,“三百六十行”雲雲,廣為流傳,經過清代,直至今日,己成為人們的口頭禪。以清代而論,清中葉有這樣一則生動的事例:周燾在任通州知州時,每獲一賊即斷其腳脛。有一賊甚強項,謂刺史日:“小的做賊多年,亦頒知讀《大清律例》,割腳脛在何條例?”周笑日:“汝言甚是,惟吾也問汝,三百六十行,行行吃飯著衣裳,汝在那一行?”賊口噤,遂割其腳脛。眾賊聞之皆逃散,士民感德。清·錢泳:《履園叢話》卷二十四)盜賊從來做的是無本生意,且往往還訴諸暴力,當然不在三百六十行之中,實在是其心可誅。但割腳脛顯屬殘忍行為,不足為訓。民國三十年,齊如山先生著成《北京三百六十行》一書,近年已由寶文堂書店再版。此書分木工、鐵工、銅工、皮革工、器具、物品、紡織服飾、裝飾品、食品、文墨、樂器、玩物、遊藝、修理1日物、銀錢業,娛樂事業、街頭小販等二十幾類。簡明扼要地介紹了半個世紀前北京的五百四十餘種行業,真是稱得上洋洋大觀了。
古代行業的詳情,正統史書中鮮有記載。倒是某些文學作品,每有描述。明朝成化、正德年問的著名作家陳鐸寫的《滑稽餘韻》,刻畫了一百數十種行業,各色人等,狀極生動。如《折桂令·棺材鋪》:“紫楓香大樣柴鬆,斷解成形,合輳成功。料少完全,板難認辨,價有包籠。要鎮遠泡杪廝哄,鐵馬湖雜木歪充。不願年豐,隻喜時凶。不是心毒,業在其中。”讀來可發一噱。又如《賽鴻秋·灶戶》:“正當著煎造為公幹,隻憑著海水供衣飯。常擔著罪過充囚犯,遠離著鄉井無根攀。全家住水邦,遍體如烏炭,被商人錯認燒窯漢”煎鹽先民之辛勞、可憐,於此可見一斑。
“開門七件事”與“三百六十行”,不過是我國古代商業文化的一枝一葉而已。但是,“一枝一葉總關情”。如果我們能把渚如此類的一枝一葉都逐步基本上研究清楚了,我國古代枝繁葉茂的商業文化的大樹,便會重新在我們的眼前臨風而立,展現其勃勃生機。遺憾的是,史學界多年來對經濟史、商業史的研究,多半沿襲前人的老路,很少有人對商業文化作深入、係統的探索。其實,人類自進入文明史階段,就離不開商業活動,而任何商業活動,總是以一定的文化形態表現出來,與千百萬人的生活起居聯係在一起,這是對人類一一當然包括我們的老祖宗——影響最廣泛、密切的文化。這裏,筆者擬再舉商品宣傳為例,以管窺古代商品文化的另一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