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9.發廊古今談(1 / 2)

有人曾在書中斷言,明朝以前,“頭發是不能剃的。無論男女,都是很長的頭發,窮人家自己梳,大戶人家有老媽媽幫著梳,沒有剃頭理發這一行業。”(《中國民間的神》第385頁)此言差矣。借用《紅樓夢》的故事戲言之,這是與寶二爺同恙,“皆不讀書之過也。”(賈政語錄)不必說得太遠,即以唐代而論,據《楊文公談苑》載,唐朝宮中流行眠兒歌,此歌實際上“剮剃胎頭文也”。也就是給嬰兒刺胎頭時唱的歌。明初《永樂大典》中輯有《淨發須知》,書中記載了理發工具鑷、釵、刀、手巾等,以及理發行業的行話、隱語,他們崇拜的行業神也就是祖師爺羅真人的遺聞佚事。此書長期在民間流傳,要指認其確切成書年代,頗費稽考。但由此書可以推定,理發業實在是占已有之,盡管不同曆史時期,有不同的稱呼,內容、特色也大不一樣,不錯,儒家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未敢毀傷,乃孝之始也”,但這決不等於說,任憑頭發瘋長,不剃、不梳、不篦。既有社會需求,必有行、也誕生,而且也必定有能工巧匠脫穎而出,成為理發業中的佼佼者。《宋史·宦官傳》中,即載有某工理發者。元朝作家湯式,作有套曲《(南呂)一枝花·贈錢塘鑷者》,所謂鑷者,按《通俗文》的解釋,是“披減發須”,也就是理發師。且看此曲對這位杭州理發師的描寫:“(梁州)打蕩著臨鬧市數椽屋小,滴溜著皺微波八尺簾紙。自古道善其事者先其器:雪錠刀揩磨得銛利,花镔鑷摶弄得輕疾,烏犀篦雕鎪得纖密,白象梳出落得新奇。雖然道事清修一藝相隨,卻也曾播芳名四遠相知,剃得些小沙彌三花頂翠翠青青,摘得(即修整得)些俊女流兩葉眉嬌嬌媚媚,鑷得些恍郎好君一字額整整齊齊……雖小道莫輕易,也藏著桑柘連村雨一犁。到大(即終究)便宜!”由此可見,這個元代杭州城內的理發館,位於鬧市,門口飄拂著紙質長簾,刀、鑷、篦、梳,皆精品,而且手藝高超,服務對象廣泛,小和尚、漂亮姐,都是此館的客人,難怪聲名遠播,用今天的話說,就是著名企業了,也惟其如此,大作家湯式才會特地寫了套曲來歌頌這位理發業的明星。明代街市上往往有梳篦鋪,做工考究,既是滿足千家萬戶家庭的需要,也是為了供應理發師的。明代著名作家、幽默大師陳鐸在所著《坐隱先生精訂滑稽餘韻》中,有《小梁州梳篦鋪》:“象牙玳瑁與紋犀,琢切成胚,黃楊紫棗總相宜。都一例,齒齒要勻齊。麼清濁老幼分稀密,向清晨櫛裹修飾。拂鬢塵,除發膩。諸人不棄,無分到僧尼。”另有一首《滿庭芳,篦頭》:“高人見喜,梳兒光湯,篦子勻密;整容取耳般般會,手段輕疾。風雪兒湯著就起,蟣螽兒刮盡無遺。脊背後時常立,有誰知就裏,人頭上討便宜。”讀了這兩首小曲,明朝梳篦鋪及篦頭者也就是理發師的情形,大體上也就不難想見。所謂整容,包括修眉、剃須、剪修胡子、剪鼻毛等,明中葉後,有些地方還加上染發、染須。所謂取耳,即掏耳屎。但是,高明的理發師,還會推拿、按摩、導引。《金瓶梅》第五十二回,寫篦頭能手小周兒替西門慶梳頭、篦頭後,又“捏捏身上。他有滾身上一弄兒家活,到處都與西門慶滾捏過。又行導引之法,把西門慶弄得渾身通泰”。我以為,小周兒之流,實在是啟當代發廊、美容院按摩之先河,說他們是按摩小姐們的祖師爺,應當是當之無愧的。明代劇作家李漁的《無聲戲》第十一回,也描寫了一個類似小周兒的篦頭高手。不過,明代的篦頭師傅,還是走街串巷,上門服務的多。江進之的《雪濤小書》,曾記述一位篦頭師傅被流氓敲榨的故事。這些篦頭師傅,社會地位低下。但也有少數人,因某種機緣,與社會上層人物甚至大宦官有往來。有野史記載說,晚明曾有太監溜到宮外,偷偷地向理發師學習技藝,旨在更好地伺候皇上。據《董心葵事記》載,京中有個劉姓篦頭師傅,曾經在魏忠賢未發跡時,經常為他梳頭、篦頭,後來魏忠賢權勢傾國,遊海甸時,碰到劉篦頭,魏很懷舊,讓他負責采購建造藥王廟的磚、灰,發了大財。雖然後來不幸卷入政治漩渦,被魏忠賢命東廠打手毆斃,但家中仍有三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