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了多久?”煜燊問。
“大概有兩個時辰吧。”宇文翀推算,“估計還有兩個時辰才到天亮。”
“兩個時辰……”煜燊微微垂首,眉頭輕皺。思慮片刻之後,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渡河。
“反正也沒有其它可以指引我們離開的目標,就去看看吧,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煜燊勒住馬步,“宇文,你留在這裏照顧絡緗。”
“這太危險了!橫豎不過兩個時辰,何必急著去冒這個險?”宇文翀不同意,“等天亮了,我們繼續走,一天之內肯定能趕到祭都的。”
“早一刻到達,對小聶來說也是多一分希望。”煜燊抱著絡緗下了馬,“絡緗就拜托你了。”
宇文翀咬了咬下唇,神色凝重了不少。看來自己是說服不了他了。於是隻好也下了馬,輕輕從煜燊懷中接過熟睡的絡緗,又叮囑他謹慎行事。“這紅光有些詭異,多加小心。”
煜燊點點頭,拴好馬匹,轉身往河中央淌去。心中默念著不知名的咒語,在己身周圍隱隱浮現一層透明的保護層,將身邊的河水全部隔開,腳印踏在了無水的河床上,一步一步,向著那茫茫黑夜中唯一的亮光走去。
走了一陣,來到河中央,麵前的水流變成了一麵高掛的水牆。此時,煜燊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暈眩。他定了定神,再一看,發現那紅光一下子竟變得近在咫尺,幾乎觸手可及。直至此時他才看清,那是一塊巨大的紅寶石,就在水牆之中。耀眼的紅色似乎還伴隨著巨大的熱量。煜燊忽然覺得燥熱無比,有那麼一刹那,他仿佛窒息了,熱得難以忍受。盡管如此,他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觸碰到水牆的一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衝進他的身體,一下子擊潰了他的感官。煜燊忍不住慘叫一聲,頓時失去了意識。
嗯?
這是什麼地方?
睜開眼,坐起身,麵前卻是一片陌生的環境。看得出,這是一個不錯的房間,它的主人應該頗有身份。
“這位小兄弟醒了?”
伴隨著推門聲的,是一個溫和的聲音。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位打扮普通的年輕男子。這樣的衣著,大街上隨處可見。
煜燊猛然跳起,下意識地握住腰間的武器:“你是……”
“在下玄泓。”對方也不惱,反而自報家門,“在荒野上無意中發現了你們,便自作主張將幾位帶回家裏了,還請小兄弟莫要見怪。”
“這麼說,是你救了我們?”煜燊終於放下敵意,“抱歉,剛剛還以為你……”
“沒關係。”玄泓搖搖頭,毫不在意,“你的兩位朋友都在外麵。”
煜燊走出房間,發現絡緗和宇文翀都好好地站在自己麵前,這才鬆了口氣。三人互相關切了幾句,才又將目光投向他們的救命恩人。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宇文翀向玄泓拜謝。
“公子言重了,在下不過是恰好路過,救命之恩實在受之有愧。”玄泓十分謙卑。
“說起來,後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煜燊問,“我隻記得我好像要碰到那塊紅寶石了,然後就沒了知覺……”
“你走進河裏沒多久,我就聽到了你的叫聲。”宇文翀回憶,“等轉過身,麵前突然就出現了千層大浪,朝我和絡緗撲了過來。等我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這裏了。”
“河?”玄泓聽了頗為驚奇,“在下昨日經過那一帶的時候,隻見你們三人昏倒在地上,並未發現附近有水域。而且據我所知,那一帶地處邊境,十分荒涼,方圓百裏之內並無河道,你們怎麼會溺水?”
“什……”煜燊一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我那晚確實走進水裏了!而且,溺水也是事實。”
“看來,那天晚上,應該發生了什麼。”宇文翀皺起了眉頭,“幸好我們都沒事,就暫且放下吧,還是小聶的事情要緊。”
“對了,小聶呢?它還好麼?”煜燊突然想起來。
“它看起來沒有溺水,應該沒事。”絡緗安慰他,“不過,因為毒沒有解,它還是提不起精神……”
“那我們趕緊去祭都吧,不能再耽誤了。”煜燊當機立斷,“玄泓,你知道從這裏怎麼去祭都嗎?”
“這裏便是祭都。”玄泓不緊不慢地回答。
祭都,夜叉國的王城,地處神魔邊境。大約百餘年前,魔界曾發生過一場嚴重的旱災,祭都因而幾乎淪為死城。然而時過境遷,如今此地早已恢複了生機,一派繁榮的景象。
“不知幾位是因為何事到訪祭都?在下乃是祭都人士,對此地也頗為熟悉,不妨讓在下略盡綿薄之力。”玄泓問。
猶疑片刻,宇文翀還是將事情的始末告知了玄泓。正所謂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加上小聶的事情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倒不必太過戒備。
“你們想去人界?”玄泓眉頭輕輕一挑,“實在可惜,聽聞百餘年前,神魔之井曾發生變故。自那以後,神魔二界的封印便固化了,任何法術都無法通過,連陛下的越行術也不例外呢。”
“啊?”煜燊感覺腦袋一僵,連舌頭也打結了,“神魔之井……過不去了?!”
玄泓點點頭,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這一刻,連僅存的一絲渺茫的希望也破碎了。三人頓時垂頭喪氣。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絡緗不願就此放棄,“總說天無絕人之路,不會隻有一種辦法的。”
“神魔之井是魔界連接外界的唯一通道,連這條路也不通了,就再也沒有第二條路了。”煜燊的聲音沉了下去,“也許,小聶的命運,真的就是這樣了吧……”
眼見三人一副消沉的模樣,玄泓目光異樣,神色有些複雜。“或許,並未到山窮水盡之處。”思慮片刻,他開口安慰道,“在下……曾聽到過一些傳說,不過畢竟隻是傳說,可信與否,亦是難辨真假。”
“傳說?”宇文翀有些好奇。
“你們可有聽說過神農九泉?”玄泓反問。
“神農大神留下的九泉嗎?”宇文翀有些訝異,“那不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
“不錯。”玄泓肯定了他的話,“據說,神農大神誕生時,天下伴有九泉相生。這九座神泉乃滋生萬物的源泉,在上古時期,天下萬物仰賴九泉為生。然而自從三族大戰之後,九泉便散落各界,亦不知所蹤了。”
“這九泉,跟我們要去人界有什麼關係?”煜燊不明白。
“據說九泉泉脈相通,從其中一個泉眼進入泉脈,可前往其餘各處的泉眼。”玄泓說。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能從散落在魔界的泉眼進入泉脈,就有可能到達分布在人界的泉眼,就能到往人界了!”絡緗又驚又喜。
“可別高興得太早。”玄泓立刻又給三人潑了一盆冷水,“隻有九泉的守護者才能打開泉眼進入泉脈。且不說你們如何進入,光是能否找到泉眼所在,便是一件難於上青天的事。九泉泉眼的位置並不固定,而是沿著一定的路線遊移,加上九泉形態各異,即使碰巧出現在你們麵前,也未必認得出來。”
“九泉……”宇文翀微微垂首,若有所思。
“不管怎麼說,也算是一線生機。”煜燊給兩人鼓氣,“去試一試,總比什麼都不幹坐著等死強。”
玄泓掃了三人一眼,眉頭略略一沉:“幾位,在下算是局外人,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須知尋找九泉絕非易事,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喪命。為了一隻魔獸,真的值得你們如此冒險?”
“玄泓,小聶對絡緗來說……”煜燊深吸了一口氣,“它是我們的親人,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放棄它的!”
“嗬。”玄泓搖搖頭,無奈地苦笑一聲,“該說你們聰明還是愚蠢?罷了,在下不過是個旁人,你們萬事小心吧。”
三人別過玄泓,輾轉來到一間客棧住下,打算休整一晚,明日再走。
“宇文,你怎麼了?”煜燊有些不解地望著他,“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沒怎麼說話。”
“九泉……”宇文翀緩緩閉上眼,深思著,“我記得,以前在家父的藏書中,見到過有關的書籍。”
“你見過?”絡緗有些驚奇,“上麵都寫了什麼?”
“那本書很舊了,我當時也沒有細看。”宇文翀搖搖頭,“不過,我有點印象,裏麵好像有張地圖,是關於泉眼遊移的路線的!”
“這麼說,隻要有了地圖,就能找到泉眼了!”煜燊對這個意外的好消息十分激動,“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趕回去吧。小聶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我們一定要盡快才行!”
眼看天色還早,宇文翀和煜燊便分頭去采買路途需要的補給,還要去選兩匹良駒。他們的千裏馬在他們暈過去的時候跑掉了。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咧,祭都特有的烤肉串,別的地方可吃不到呢!”
小販的吆喝聲引起了煜燊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地在小吃攤前停下了腳步。
“這位小哥,買串嚐嚐吧,新鮮出爐,保管原汁原味!”小販不停地遊說他。
“絡緗總愛吃這個,不知道這祭都烤肉串的口味跟家裏的有什麼不同?她應該會喜歡吧?”
這麼想著,煜燊便下定了決心:“掌櫃的,來十串!”
“好咧!”
買完東西,拿著熱乎乎的烤肉串,煜燊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客棧。宇文翀還沒回來,看來這選馬一事確實是費腦筋的活。絡緗正在房間裏細心地照顧小聶,將搗碎的藥粉和上開水,給小聶服下。
“絡緗,我在街上買的烤肉串,聽說是祭都特色呢,你嚐嚐。”煜燊將烤肉串遞到她麵前,“我記得你一直愛吃這個。”
“你還記得?”絡緗笑了,“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我可沒忘。每次經過小吃攤,你都吵著要吃。”煜燊也笑了,“還不是因為你嘴饞,我們才偷到宇文他頭上的。”
“那還不感謝我。”絡緗邊說邊拿起烤肉串,“不然我們也不能結識宇文大哥了,按說還有我的功勞呢。”
“是啊,饞鬼。”煜燊一臉無奈的苦笑,“好吃不?”
“當然。”絡緗笑得更開心了,“你也嚐嚐吧。”
他們自幼相依為命,曾經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一起偷,一起流浪。在彼此的心中,或許對方早已成為了無可替代的存在。
夜漸深,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借著牆頭上的燈火,依稀幾位夜歸客還在匆匆趕路。
穿過不短的回廊,玄泓依約來到了靜心殿。
王宮的靜心殿卻是一派簡樸風骨,絲毫沒有過分的華麗。殿內正中央,此刻卻站著一位束著王冠的男子。他一身紫衣,負手而立,卻背對著門口,不知道在看什麼。
“參見陛下。”一踏入靜心殿,玄泓便立刻單膝下跪行禮。
“起來吧。”背對著他的紫衣男子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謝陛下。”玄泓得到批準,才收起禮節站了起來。
“玄泓,你今日出宮,想必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被稱為陛下的男子仍舊沒有轉過身,隻是從語氣中能聽得出他麵帶笑意,“何不說與孤聽聽?”
“回陛下。”玄泓此刻亦露出了微笑,“屬下此番出宮,確實碰到了幾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