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色的月亮驅散了滿室的黑暗,

微寒的夜風吹起海藍色的窗簾輕輕舞動著。

離塵抱著阿花坐在床上,呆呆的看著從上午搬進來後就沒動過的行李箱。才一天不到的時間,她的世界竟然就從陽光明媚的天堂墜進了黑暗絕望的地獄。上帝在今天宣判了她的死刑,她的生命從此也就不由自主了,她不僅沒有了活著的權力,甚至連繼續擁有愛情的權力都沒有了……

真的就要這樣離開了嗎?還是該聽小熙的建議,給阿信一個選擇的機會?也許,他知道自己染上艾滋病後,就會自動的退避三舍了呢?也許……

呯、呯、呯。

莫韓熙敲開輕掩的門,像披著陽光的天使般審視著黑暗的室內,“離塵,車子到了,我們可以下樓了。”

“哦。”離塵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遲緩的背著帆布包站起身,換單手抱著阿花,騰出一隻手去拉過行李箱,然後低頭頭向光亮的方向走去。

莫韓熙接過離塵手中的行李箱,牽著她冰冷的手步下一層層台階來到客廳。走出大門,莫家的司機利落的接過少爺手中的行李放入車子的後備箱,然後又恭敬的打開後座的車門。

“離塵!”

聽到嘶啞的呼喚,躬身才把阿花放進後座正準備上車的離塵驀然回首,隻見跑得滿頭大汗的風義信停在車尾叉著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就算要判我死刑,也要先定個罪名啊!”

看著那張讓她愛到心痛的麵龐,離塵酸澀的淚水再次湧上眼底,她窒息般的張大了嘴吸進冰冷的空氣,艱難的道:“還有這個必要嗎?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要跟小熙在一起,要跟你分手。”

風義信衝上前,一把扯住要溜進車裏的離塵,拉著她纖細的手腕就往屋裏拽,怒吼道:“鬼才相信你這些話!你根本不是那種愛慕虛榮、見異思遷的膚淺的女人!”

離塵被狠狠的丟進一樓客廳的沙發,一陣眩暈過後她就倔強的跳起身昂首喊了起來:“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是?我就是愛慕虛榮、見異思遷,我就是這麼膚淺的女人!怎麼樣?你失望了吧?那就拋棄我啊!你現在是萬眾矚目的新星,愛你愛得要死的好女人多得很!何必委屈自己跟我這麼汙穢不堪的女人在一起?”

“激怒我是要付出代價的。”風義信低磁的聲音冷冷的宣布,在離塵菱形的唇才開啟想要反駁,他倏地俯下身吻了上去。

離塵瞠大雙目,短暫的怔愣過後就拚命的反抗起來,握成拳的雙手使出全力的捶打著阿信的胸膛、手臂,也數度想要推開他高大的身子,卻也隻是徒勞。當那雙不安分的暴力雙手被阿信的大手鉗製在胸口無法協彈,她含著淚狠下心咬破了他的唇。

風義信吃痛的放開離塵,手背擦了下刺痛的唇瓣,腥紅的血赫然入目。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憤怒撕扯著他抽痛的心,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隻能徒勞的睜大了眼睛想要看透眼前的她。難道真的是他看錯了嗎?難道她不是跟他一樣,用生命在愛著對方嗎?難道她真的就這樣變心愛上了小熙嗎?難道……

“你帶著wing樂團去迎接你們的光榮吧,我不配與你們為伍,就忘掉我這個忘恩負義的無恥女人吧。”離塵移開鎖在阿信身上的目光,轉身,離開。

“不!”風義信猛的從後麵抱住離塵,搖著頭道:“不,沒有你就沒有wing樂團的未來,我不能沒有你!塵,不要這麼說自己,你說要離開我一定是有別的苦衷,對不對?”

離塵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沒辦法呼吸了,那麼驕傲自我的男人竟然拋開麵子說出這樣低聲下氣的話……這個她愛到刻骨銘心的男人是多麼了解她啊,要她如何再對他說出那麼殘忍的話來?她的勇氣就快要被他灼熱的氣息蒸發光了,可是……可是她留下能帶來的也隻有兩個人的痛苦絕望,她相信,那樣隻會傷他傷得更深……

“阿信,你把我想得太完美了,我根本沒有那麼高尚。”離塵用力掰開緊緊纏在腰間的那雙大手,用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道:“我的心變了,你要恨,就恨我吧……希望,我們不會再見了。”

風義信似乎瞬間被抽走了全部的氧氣,像個溺入深海的人般無法呼吸,也找不到一點力氣。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離塵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消失在冷酷陰沉的夜色之中,就好像她會就此在這個世界永遠的消失一樣。他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慌亂的搖著頭,他不能就讓她這樣的離開,不能!握緊拳頭,他大步跑著追了出去,去追逐那他永遠眷戀、永遠無法放棄的身影。

離塵跑出大門就看到披著月光守在車前的莫韓熙,壓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如驟雨般的落下,她撲進他懷中,撕心裂肺的低低叫了聲:“哥……”

莫韓熙的眼眶霎時泛紅,含著百感交集的淚水擁住妹妹輕顫的背脊給予無聲的安慰。她終於肯認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了,她終於肯承認他們是血緣的一家人了……

看著月光下緊緊相擁的男女,風義信僵住了急迫追逐的腳步。曾經,他以為除了母親再也不會在乎任何女人,不會在乎愛與不愛……第一次,他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碎了心,他化成一尊失去靈魂的石雕,整個世界陷入無盡的痛苦與黑暗之中,隻剩下沉重冗長的夜,似乎再也盼不到天亮的曙光。

無情的冰冷夜風呼嘯而過,掀起石像般孤立在黑暗中的男人的衣角。奢華的房車早已消失無蹤,徒留下空氣模糊的香與清楚的殤。

……

朵朵棉花糖似的白雲飄散在蔚藍色的天空中,

明媚的太陽暖暖的照耀著,在浩瀚無垠的海麵留下點點星光般的痕跡。

大海藍得清澈,浪花白的純淨。

離塵到海濱醫院做完定期體檢後就被海邊的美景吸引著到了白色的沙灘上,她伸展雙臂深深吸一口氣再輕輕的吐出。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一切是這麼美好呢?人真的是要到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嗎?她雖然還擁有著,卻已經開始舍不得這一切了。

與阿信分手,已經一個月了,她卻仍然覺得連空氣中都隻剩下憂傷的味道,這應該是渡過得最難熬的一個暑假了吧?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次是哭著醒來的了。他一直霸占著她的所有夢境,無論是開始多麼美好的夢境,都會在與他分開的那一刻變成最可怕的惡夢……

這個暑假,她在哥哥小熙與父親及繼母的刻意“保護”下,過著與世隔絕般的生活。她也乖乖的所有事都聽從家人的安排,但隻有一件事堅持己見,那就是要在開學時到新轉的學校繼續學業。其實,如果可以選擇,她隻想過正常的生活,抹掉自己所有濃裝豔抹的保護色,做個平凡的女孩,做個普通的高中生。

望著波瀾壯闊的汪洋,離塵寂寥的勾起唇角,輕輕的吟唱著:“海的思念綿延不絕,終於和天在地平線交會。愛,如果走得夠遠,應該也會跟幸福相見。承諾常常很像蝴蝶,美麗的飛,盤旋然後不見。但我相信你給我的誓言,就像一定會來的春天……”

晶瑩的淚滴不知不覺的滑落眼角,帶著哽咽的歌聲卻仍繼續淒婉的飄蕩著,“我始終帶著你愛的微笑,一路上尋找我遺失的美好。不小心當淚滑過嘴角,就用你握過的手抹掉!再多的風景也從不停靠,隻一心尋找我遺失的美好。有的人說不清哪裏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在最開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早已經注定要到老。雖然命運愛開玩笑,真心會和真心遇到!我始終帶著……”

離塵終於泣不成聲,跪坐在溫熱的沙灘上,冰冷纖細的十指深深的抓進被淚水打濕的沙土中。她的淚終於彙成海了,雖然也是為了與阿信的分離,但一切卻都是她自找的!她誰也不恨,誰也不怪,因為她終於明白“強悍的是命運”。也許,自己真的沒有想像中那樣堅強,對阿信那血淋淋的想念,幾乎趕在病魔之前就要奪走她脆弱的生命。

“阿信,你在做什麼呢?有想念我嗎?還是已經忘記了我……”對著看不見邊際的茫茫星海,離塵淚流滿麵的低語輕問著,哪怕明知道不會有回音,哪怕哪一種答案都不會是她想聽到的。開學第一天,莫韓熙穿起嶄新的校服卻無暇欣賞鏡中俊帥逼人的自己,匆匆的跑到離塵房門前敲起門來,“離塵,你怎麼那麼久啊?再不出來吃早餐可就要遲到嘍。”

兩分鍾後,粉白色的房門終於豁然打開,莫韓熙霎時瞪大錯愕的大眼睛,怪叫道:“你幹嗎?”

門裏的女孩把直順的長發紮成簡單利落的馬尾,額前剪出了擋住漂亮眉毛的厚厚劉海,脂粉未施的素顏上架著一個誇張的大號黑框眼鏡,大了不止一號的校服更是寬寬鬆鬆的遮去了身姿的婀娜。

“我可是為了上學而上學的,不想像莫大帥哥你一樣成為焦點,所以要低調點嘍。”離塵背著舊舊的帆布包出門,輕盈的跑下旋轉樓梯到一樓的餐廳用早餐。

莫韓熙傻傻的抓了抓燦爛的紅色短發,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跟著下了樓。

被莫家的司機送到星海第一高中門前,離塵堅決的讓小熙先下車,說什麼也不肯跟他一起進學校,莫韓熙隻好一頭霧水兼小小受傷的下了車向人潮湧動的學校大門走去。

“哎,那個帥哥好麵熟哦……”

“哪個?”

“就紅頭發那個呀!美得不像話的那個!”

“啊!那不是wing樂團的吉它手小熙麼?”

“什麼?wing樂團?小熙?!”

“小熙!”

正如離塵所料,不到三分鍾的時間,莫韓熙已被一群女生團團包圍。她借此時機悄悄的溜下車,若無其事的繞過那熱鬧的一群,悠哉的向宏偉的教學樓走去。

位於五層建築第二層樓的高二一班教室裏已有半數人在座,離塵悄無聲息的走進來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隻有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男生微笑的向她走來。

“你好,你是新轉來的同學吧?”

“恩。”離塵隔著沒度數的鏡片打量著他,輕輕的應了一聲。

“哦,歡迎歡迎,我是班長紀衍,我帶你去你的座位好嗎?”紀衍熱情的跟新來的轉校生握了握手,指了指教室靠窗的一排說道。

離塵漾開友善的微笑道:“好,謝謝。”

紀衍待離塵坐定後又客套了幾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離塵邊由帆布包裏取出要用的文具邊不著痕跡的觀察著周遭的事物。學生們有的在埋頭做早自習,有的則三五一堆的湊在一起聊著八卦新聞,有的在探詢的看向她,但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後又馬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不自禁的勾起嘴角,這就是她想要的正常生活,得以讓她在角落裏去觀察別人喜怒哀樂、體會生命美好的普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