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頂黑色的軟轎無聲降靠近府衙的窄巷，少頃，一道黑衣兜帽的身影從軟轎裏緩緩行出。
“在這候著。”
沉語低喃，在這雨如瓢潑的夜，聲線依然清晰。
抬轎四人無聲低下頭去，猶如被馴服的獸。
那一道身影筆直往府衙而去。
“來者何人？”
府衙的護衛見有來人，攔了路。
那人摘下兜帽，烏發玉顏未挽妝。
她瞳眸幽暗，猶如寒潭之泉，靜而幽美，卻森冷逼人。
取腰間玉玨亮出：“開門！”
那為氣度所懾的護衛一看到玉玨，立即讓開路，開了門。
“領路去關押王大人兒子的獄房。”
她收回玉玨，重新戴上兜帽。
護衛低低應一聲：“諾。”
上前，引路。
一盞燈火如豆，有風，越顯飄搖不定。
一如，人之浮生，難覓安穩。
王初並未撥亮燈光，隻癡癡的看著搖曳的燈火。
不過短短一段時光，卻將他一生顛覆。
昔日錦衣玉食，好似一夢，冥冥之中的那一隻手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刻撕裂他眼前金裝玉裹的虛偽，將血淋淋的現實送到他麵前，逼著他接受。
“嗬。”
他慘笑出聲，眼眶微紅。
嘩啦。
是鎖鏈抖動的聲音，接著是鑰匙探入縮孔的聲音。
是提審麼？
他迷迷糊糊朝外看去，卻見那一道木門緩緩打開，周邊光線從暗到亮，黑衣兜帽的人身形顯現，走進來。
麵對一次次的提刑他沒哭過，這一刻，他卻真正有些鼻酸。
“你……來了。”
聲音嘶啞，隱含傷痛，卻有帶著一丁點的得償所願的心悅。
“嗯。”
她走到他跟前，長袖拂開，是一精致的食盒：“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在他身側，她跪坐而下。
白皙圓潤的指節落在暗紅色雕花的食盒上，有種天然去雕飾的美感，就好似小荷才露尖尖角，未見其全貌，已然令人沉醉。
王初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擺菜肴，直到她擺完最後一道，他才慌亂地將視線收回。
如做了錯事的孩子，隻幸而此刻滿身髒汙，他臉紅她不會看見。
可下一刻，心裏卻分明生出悔意來。
若能有一刻先知，即使身份再不堪，他也想用最好的模樣見她。
“都是我愛吃的，謝謝。”
胡亂的說著，拿起筷子一夾，看也不看往嘴裏一塞，當那美味的口感在口中蔓延開來的那一刻，王初猛地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再看看她擺下的菜肴，終忍不住淚流滿麵。
這裏的菜肴，全都是他愛吃的。
就像他吃在口中的餃子，肉加蘑菇餡，以鮮蝦汁蘸，他也隻肯以蝦汁蘸，這是連他爹娘、甚至是貼身服侍的仆役都不知道的小細節。
她，知道。
她避開他的目光：“夜涼，喝些溫酒。”
王初咧嘴，終露出一抹笑顏：“即使是穿腸毒酒，這一刻我也飲得心甘情願。”
“為你準備的也的確是毒酒。”她雙手捧給他，在他依舊燦爛的笑顏中，靜靜的道：“地下城關於我的秘密隻能永遠封存，所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