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回雲坊很小,就在春安坊不遠,比起春安坊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春安坊熱熱鬧鬧,回雲坊也熱熱鬧鬧。隻是春安坊的熱鬧是真熱鬧,回雲坊的熱鬧常是因住在這裏的婦人和漢子為幾個銅板,幾塊碎步的爭執。
回雲坊雲集了京城下九流的人物,坊內原本寬闊的街道都被百姓蓋了屋子占了道,有些幹脆就在路邊搭幾個灶台做生意,烏黑的水流淌在許久無人清理的路麵,行人一腳踩上去,不是濺到東家的牆上就是弄髒了西家晾在外頭的褲子,常常又會因此引來一通吵鬧。
這一日,幾個在碼頭做活的腳夫回來,看到常常出現在回雲坊的四人抬的藍布轎子,互相指指點點,看著轎子進了一座不大但依舊在回雲坊很顯眼的宅子後,有個腳夫就往宅子大門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這是那騷娘們又有客上門了。”
另一個腳夫就哈哈笑,“你眼珠子紅了不是。沒法子,人家那娘們,細皮嫩肉的,哪看得上咱們這些糙漢子。人家啊,要摟著滾的是這些坐轎子的白臉讀書人。”
有腳夫就哈哈笑,笑過後低聲對湊過來的幾個人道:“聽說這娘們不是接客的,是有個做官的把人給養在了這兒。你們說,這京裏哪個做官的連個娘們都不敢接回家,非要出銀子養在這種地方,嘖嘖,過個七八天就來一回。”
幾人圍成一圈在那兒笑,忽然聽見後麵傳來馬車的聲音,就一起扭頭去看,這一看不得了,幾人的眼睛都亮了。
見著銀子,那還能不親?
趙安打聽完消息回來,隔著車門對裏麵的李廷恩道:“少爺,都打聽清楚了。這宅子裏是住了個女人,家裏有個上了年紀的啞仆,還有個四五十歲的老媽子出門買菜做飯。那女人隻出過兩次門,年紀二十上下,因生的好看,招惹了回雲坊不少人,隻是這宅子門口常有衙役巡視,還抓了兩回上門找事的混子,自此以後,便沒人敢打這裏頭女人的主意了。”
一切都和朱瑞成打聽來的消息並不不同,李廷恩對朱瑞成辦事的本事又增添了幾分放心。
朱瑞成一心一意要將織雲錦列為貢品,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叫朱瑞成來盯著戶部內給事張和德這樣能影響織雲錦是否可成為貢品的官員,朱瑞成還能盡心盡力,李廷恩倒算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敲了敲車壁,吩咐道:“去敲門罷。”
趙安就衝跟著來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讓對方上去敲開了門,順便掃視了一圈周圍窺探的目光,直到將這些看熱鬧的人都嚇得縮了回去,這才目光平平的看著前頭。
一個老頭過來開了門,一看到外麵停著一輛馬車,周圍還有侍衛護著,嚇得一跳,想都不想就要重新把門關上,被護衛一把推開後,他就顫顫巍巍朝裏跑,邊跑邊嘶啞的喊,“大人,夫人來了。”
“什麼!”不大的宅子先是響起一聲驚慌的叫聲,接著聲音就沒了,隻是能聽見屋子裏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
這院子很小,一跨入大門,繞過一道影壁,就能看到傳出聲音的那間屋子正緊緊的關著門,還有個婦人縮手縮腳的站在門口。
不過一看到進門的李廷恩還有身後跟著的護衛,那婦人臉上擔憂的神色卻不見了,鬆了一口氣樣的拍著門道:“大人,大人,不是夫人,是個男的。”
“男的?”裏頭有人大喘了一口氣,屋裏原本雜亂的響聲也不見了。
李廷恩雙手負在身後,目光平靜的看著屋子,對那仆婦道:“請張大人出來一見罷。”他笑了笑,又添了一句,“你告訴張大人,李廷恩求見。”
那仆婦是被張和德買來看著這裏的外室的,平素被張和德反複交待的就是一定不能讓這外室隨便出門勾搭男人,有人上門打聽,不能說認識他,有女人打上門,更要機靈些,趕緊叫人去告訴。這時候是個模樣一看就不簡單的男人上門,仆婦就有些弄不清楚了。
她不敢得罪李廷恩,就叫啞仆進來先把人領到隔壁的屋子去喝茶,自個兒敲了房門將李廷恩的話說了一遍。
“李廷恩?”聽到這個名字,張和德正在穿衣服的手就頓了頓。很快就哼了一聲,罵道:“吃撐了肚子,他一個兵部的,跑到這兒來抓本官的把柄!”說罷他氣哼哼的理了理衣裳,摟住床上腹部微微隆起的婦人親了一口,摸著她的臉柔聲道:“大人待會兒再陪你,趕緊起來,來的這人是個不好打發的,雖說年輕,大人也不好得罪。家裏沒個像樣的下人,你起來,給大人上幾杯茶。”
那婦人一雙桃花眼一掃,就讓張和德的魂兒都去了一半,她伸出玉膏一樣柔嫩的手指戳了戳張和德的心口,嬌聲埋怨,“您是不是有意把人弄到這兒來的,這是嫌棄我了,想把我給送出去?”
張和德摟著人就親了一口,嘿嘿笑道:“心肝兒,老爺花了上萬兩銀子才把你給弄出來,哪舍得把你送人。”他手不規矩的在婦人胸口抹了一把,諂笑道:“再說了,你肚子裏還有老爺的兒子,老爺就指著你給張家傳宗接代。”
婦人嗔了一眼張和德,起身理了理衣裳,坐在妝台前委屈的道:“還說呢,天天說要把我接回去,這肚子都起來了,還讓我在這兒呆著,連多添個丫鬟都不肯,還要我去給別人上茶。你啊,就等著往後你們張家的根苗在這回雲坊長大,跟外頭那些人一樣討飯吃罷。”
“就接就接,再耽擱兩日。”張和德忙摟著婦人一通安慰,心裏愁得厲害。
自己那是不想接啊。以前麼,是被這女人給勾住了,這才花了上萬兩銀子將人從教坊司給買了出來。誰知這女人雖說是從教坊司出來的,卻一直呆在教坊司管習的手下學舞,身子居然還沒被人破過。既然是個清白的,又有了身孕,請了好幾個大夫來都說是兒子,自己也就不能照著原來的打算玩個幾年再轉手或是賣或是拿去做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