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兄弟此次東來,蒙諸君如此熱心歡迎,兄弟實感佩莫名。竊恐無以付諸君歡迎之盛意,然不得不獻兄弟見聞所及,與諸君商定數國之方針,當亦諸君所樂聞者。兄弟由西到東,中國至米國(美國)聖路易斯觀博覽會,此會為新球開辟以來的一大會。後又由米至英、至德、至法,乃至日本。離東二年,論時不久,見東方一切事皆大變局,兄弟料不到如此,又料不到今日與諸君相會於此。近來我中國人的思想議論,都是大聲疾呼,怕中國淪為非、澳。前兩年還沒有這等的風潮,從此看來,我們中國不是亡國了。這都由我國民文明的進步日進一日,民族的思想日長一日,所以有這樣的影響。從此看來,我們中國一定沒有淪亡的道理。今日試就我遊曆過各國的情形,與諸君言之。
日本與中國不同者有二件:第一件是日本的舊文明皆由中國輸入。五十年前,維新諸豪傑沉醉於中國哲學大家王陽明知行合一的學說,故皆具有獨立尚武的精神,以從此拯救四千五百萬人於水火中之大功。我中國人則反抱其素養的實力,以赴媚異種,故中國的文明遂至落於日本之後。第二件如日本衣、食、住的文明乃由中國輸入者,我中國已改從滿製,則是我中國的文明已失之日本了。後來又有種種的文明由西洋輸入。是中國文明的開化雖先於日本,究竟無大裨益於我同胞。
渡太平洋而東至米國,見米國之人物皆新。論米人不過由四百年前哥侖布開辟以來,世人漸知有米國;而於今的文明,即歐洲列強亦不能及。去年聖路易斯的博覽會為世界最盛之會,蓋自法人手中將聖路易斯買來之後,特以此會為紀念。米國從前乃一片洪荒之土,於今四十餘州的盛況,皆非中國所能及。兄弟又由米至英、至法、至德,見各洲從前極文明者,如羅馬、埃及、希臘、雅典等皆敗,極野蠻者如條頓民族等皆興。中國的文明已有數千年,西人不過數百年,中國人又不能由過代之文明變而為近世的文明;所以人皆說中國最守舊,其積弱的緣由也在於此。殊不知不然。不過我們中國現在的人物皆無用,將來取法西人的文明而用之,亦不難轉弱為強,易舊為新。蓋兄弟自至西方則見新物,至東方則見舊物,我們中國若能漸漸發明,則一切舊物又何難均變為新物?如英國倫敦,先無電車而用馬車,百年後方用自行車而仍不用電車。日本去年尚無電車,至今而始盛。中國不過誤於從前不變,若如現在的一切思想議論,其進步又何可思議!又皆說中國為幼稚時代,殊不知不然。中國蓋實當老邁時代。中國從前之不變,因人皆不知改革之幸福,以為我中國的文明極盛,如斯已足,他何所求。於今因遊學誌士見各國種種文明,漸覺得自己的太舊了,故改革的風潮日烈,思想日高,文明的進步日速。如此看來,將來我中國的國力能淩駕全球,也是不可預料的,所以各誌士知道我們中國不得了,人家要瓜分中國,日日言救中國。倘若是中國人如此能將一切野蠻的法製改變起來,比米國還要強幾分的。何以見之?米國無此好基礎。雖西歐英、法、德、意皆不能及。我們試與諸君就各國與中國比較而言之:日本不過我中國四川一省之大,至今一躍而為頭等強國,米國土地雖有清國版圖之大,而人口不過八千萬,於今米人極強,即歐人亦畏之;英國不過區區海上三島,其餘都是星散的屬地;德、法、意諸國雖稱強於歐西,土地人口均不如我中國;俄現被挫於日本、土地雖大於我,人口終不如我。
則是中國土地人口,世界莫及。我們生在中國,實為幸福。各國賢豪皆羨慕此英雄用武之地,而不可得。我們生在中國,正是英雄用武之時。反而都是沉沉默默,讓異族兒據我上遊,而不知利用此一片好山河,鼓吹民族主義,建一頭等民主大共和國,以執全球的牛耳,實為可歎!
所以西人知中國不能利用此土地也,於是占旅順、占大連、占九龍等處,謂中國人怕他。殊不知我們自己能立誌恢複,他還是要怕我的。即現在中國與米國禁約的風潮起,不獨米國人心惶恐,歐西各國亦莫不震驚。此不過我國民小舉動耳,各國則震動若是,倘有什麼大舉動,則各國還了得嗎?
所以現在中國要由我們四萬萬國民興起。今天我們是最先興起一日,從今後要用盡我們的力量,提起這件改革的事情來。我們放下精神說要中國興,中國斷斷乎沒有不興的道理。即如日本,當維新時代,誌士很少,國民尚未大醒,他們人人擔當國家義務,所以不到三十年,能把他的國家弄到為全球六大強國之一。若是我們人人擔當國家義務,將中國強起來,雖地球上六個強國,我們比他還要大一倍。所以我們萬不可存一點退誌。日本維新須經營三十餘年,我們中國不過二十年就可以。蓋日本維新的時候,各國的文物,他們國人一點都不知道;我們中國此時,人家的好處人人皆知道,我們可以擇而用之,他們不過是天然的進步,我們這方才是人力的進步。又有說中國此時的政治幼稚、思想幼稚、學術幼稚,不能猝學極等文明。殊不知又不然。他們不過見中國此時器物皆舊,蓋此等功夫,如歐洲著名各大家用數十餘年之功發明一機器,而後世學者不過學數年即能造作,不能謂其躐等也。又有說歐米共和的政治,我們中國此時尚不能合用的,蓋由野蠻而專製,由專製而立憲,由立憲而共和,這是天然的順序,不可躁進的;我們中國的改革最宜於君主立憲,萬不能共和。殊不知此說大謬。我們中國的前途如修鐵路,然此時若修鐵路,還是用最初發明的汽車,還是用近日改良最利便之汽車,此雖婦孺亦明其利鈍。所以君主立憲之用不合於中國,不待智者而後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