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菀柳怎麼也沒有想到，弟弟會來給她通風報信。母親恨透了自己，所以也不允許弟弟和妹妹跟自己說話玩耍。妹妹隻有三歲，母親的命令顯然是專門說給八歲的弟弟聽的。為了不讓母親生氣，弟弟從來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可如今自己大難臨頭，他竟然不顧危險地偷偷來告訴自己。
菀柳心頭一熱，腳下的步子突然止住了。母親已經去官府告發了自己，如果自己就這麼逃了，母親自然不用說，弟弟、妹妹甚至連父親都可能被牽連。死的人已經夠多的了，她不忍心因為自己再添上這些命。
想到這裏，她收住了步子，艱難地轉身朝回走。短短的回家之路，此時顯得如此地漫長。每走一步，她的心都止不住地狂跳，雙手緊緊地捏著那枚玉佩。很好，她很快就能去見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了，那個擁有同樣一塊玉佩的人。
“吱——”菀柳故作鎮靜地如往常一樣推開了家門，但煞白的臉色卻出賣了她充滿恐懼的內心。弟弟根本沒想到她竟然會回來，完全愣住了。母親第一次不敢抬眼看她，頭沉得低低的，一副張皇失措的樣子。
菀柳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官兵反手扣住，直接拖出了門。菀柳的手被拉扯得生痛，幾乎是被那兩個官兵提著走的。她邁步太小，心急著付命的官兵根本等不了。很快，她就被關在了囚車裏，在眾目睽睽之下押向王城。
菀柳看了看兩側的穿著一身黑衣的官兵，不由自嘲地一笑，自己還真是有麵子，竟然出動了兩隊黑衣衛來抓她，還戒嚴了街道。都隻是為了這個穿著破布爛衫、毫不起眼的小女孩。
囚車緩緩地從百姓住著的地方駛向王城。天欲黃昏，道路兩旁全都是趕著回家的百姓。他們看著被關在囚車裏的菀柳，竊竊私語。
“看到了沒有，是黑衛隊！”
“這小丫頭什麼來頭，竟然連黑衛隊都出動了！”
“當然是很重要的犯人，普通囚犯哪裏需要黑衛隊親自去抓？”
“而且還來了這麼多人，看來這個犯人非同小可！”
黑衛隊是陳國隻效忠於陳王的死士，唯獨陳王才能差遣，而且隻有陳王遇到至關緊要的事情才會出動黑衛隊。他們在陳國的地位非同尋常，因為穿著一身黑，才有了這個名號。如果是黑衛隊抓人，就連地位再高的重臣也不敢說一個不字。被抓的人也心知肚明，自己的下場必定是死。隻不過，如今程太尉權傾朝野，陳王又懦弱，所以黑衛隊已經快成了程太尉的私人衛隊了。
百姓們雖然參不透菀柳的身份，但卻敢肯定一點，這個小丫頭一定是哪裏得罪了程太尉，才會遭遇滅頂之災。
“咯吱——咯吱——”
就在囚車穿過住宅區的盡頭時，驚動了一條幽深小巷子裏的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穿著青灰色的衣服，帽簷壓得低低的，故意將臉藏在陰暗的地方。他身旁是一輛灰撲撲的馬車，似乎正等著出城。
那男人一眼瞥見前行的囚車，頓時愣在了原地，眼中射出了凶光，全然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甘羅，你怎麼了？”馬車裏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傳出一個女孩清洌的聲音。與此同時，馬車簾聊起了一角，馬車裏的女孩也看清了駛過的囚車。
“居然連黑衣衛都出動了，那個女孩是誰？”馬車裏的人充滿了疑惑地自言自語。
“公主，屬下……”甘羅衝馬車裏的人躬了躬身子，欲言又止。
“你想去救人？”馬車裏的人猜出了甘羅的心思，略遲疑地問，“你認識她？”
“是！不瞞公主，屬下這次能夠死裏逃生，全靠了她。”甘羅痛聲說道。
“你想報恩……自然是應該的，”馬車裏的人沉吟了片刻，歎了口氣說，“可是，你別忘了，我們當務之急是送文曦小姐出城，帶她離開陳國。”
“屬下明白！”甘羅不由地單膝對著馬車跪了下來，語氣堅定地說，“公主隻管按計劃出城，屬下救人之後，自會跟上。”
“你一個人想要闖進陳國大牢本來就不容易，帶著一個小女孩要全身而退更是難上加難，要不要我留幾個人幫你？”馬車裏的人這麼說，是已經同意了甘羅的請求。
“不必，送文曦小姐出城是大事，請公主無須顧及屬下，”甘羅懇切地說，“屬下有陳國大牢的地圖，一個人足夠了！”
馬車裏的人聞言不說話了。她顯然知道甘羅做這個決定一是不想拖累他們，二是已準備賭命了。他是留國數一數二的刺客，自然有他的驕傲。
“那好吧，明日正午，我會讓人在西陲城外官道的分岔口接應你。如果你半個時辰之內沒有趕到的話……”馬車裏的人說到這裏，止住了。言下之意甘羅心領神會。
“謝公主！屬下……拜別公主！”
馬車轔轔前行。甘羅看著馬車在落日餘暉的沐浴中出城後，便壓低了帽簷，轉身頭也不回地朝著陳國王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