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事情得從一位客人說起。
這天姥姥要去參加邪教(?)活動,由於連日暴雨,山路上有幾處塌方,淳於揚不放心便陪著她去了,反正他來這個鄉下中學也是混日子,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逃課。
白天大家都各忙各的,隻剩下朱四娟看家,她就端了張小凳坐在大門口補衣服。正補著,有個年輕人走了過來。這個人二十八九歲,個子很高,談不上英俊,但精神奕奕,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氣度。
他微笑著問四娟:“你是住在這裏的小姑娘?”
四娟並沒有意識到那人把她錯認成了唐好,便點點頭。
那人又問:“唐姥姥在家嗎?”
“不在,去縣裏了,要去兩三天呢。”
“那唐悔呢?”
“也不在。”
年輕人便笑了笑,遞了瓶桔子汽水給她。“來得不巧,這個給你喝吧。”
山裏的孩子淳樸,四娟沒多想就收了下來,她把玻璃瓶摸了個遍,還是沒舍得,一直等唐緲他們回家。後來唐緲笑著說:“衝著四娟這份心,咱就不能浪費。”
結果那瓶桔子水裏是加了料的,唐悔回來後看見人躺了一地,嚇得半死,以至於好幾分鍾都在四處亂竄,終於在院牆上發現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想救人,就來鄉東財神廟。
財神廟是曆史遺物,之所以沒被當四舊燒了,是因為運動時充當了□□場。早些年在精神生活匱乏的農村,鬥地主不僅僅是政治需要,也是一種娛樂活動。農忙時分,勞動之餘,同誌們攜老扶幼鬥一場地主,酣暢淋漓,神清氣爽,一天的疲憊也隨之消散。如今的財神廟是鄉裏的會堂,財神爺趙公明依舊端坐在中央,與大照片懸在另一頭的□□和平共處。老舊的供桌也留著,需要時用花床單一罩,鄉裏就能開大會。
唐悔火急火燎趕到財神廟,落日餘暉下有個人站在廟外等他,見到了便快步迎上來,像個老朋友一般欣喜地張開雙臂:“唐悔!”
唐悔沒心情陪他弄這些套路,當頭就問:“解藥呢?”
“要不是我自己認識,誰能想到唐家掌門這麼年輕,”那人並不在意唐悔的態度,仍然親熱地說,“這些年我走了很多地方,尼泊爾、老撾、柬埔寨……甚至還在越南靠近前線的地方呆了好一陣子。我見了很多人,看了很多高山大河……”
唐悔不耐煩地打斷他:“沈玄,解藥。”
“沒有,”沈玄說,“普通蒙汗藥,睡夠了就醒了。”
唐悔氣得跳起來。
沈玄說:“關心則亂。”
“我回去了!”唐悔惡狠狠說。
沈玄一掌拍出,唐悔毫無反抗,應聲倒地。沈玄倒是吃驚不小:“你都當了十年掌門了,竟然還是這麼好打發?!”
唐悔半夜才醒來,醒來覺得脖子後麵疼極了。他把所有能想到的髒話都掏出來罵沈玄,沈玄坐在篝火後麵,撐著頭嘿嘿地笑。
唐悔漆黑的眼睛裏映著火光,怒不可遏的神情竟然十分動人,沈玄覺得心髒在胸腔裏猛跳,周身有些燥熱,仿佛他身下坐著的不是一截木頭,而是一塊烙鐵。他專注地望著唐悔嘴唇開闔,卻好像聽不到他說話,隻聽到山一般的寂靜裏有個人在急促地呼吸,——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他禁不住伸手向唐悔抓去。
唐悔退後一步:“你幹什麼?”
沈玄立刻將手摸到頭上,訕笑著掩飾,“對,我在幹什麼……”
唐悔狐疑地望著他,站起身來說我回去了,我家裏住著一群惹禍精。
“等等,”沈玄攔住他,“再一會兒我朋友就到了,他們是找你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