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ers.”大家一起說,然後喝飲料的喝飲料,喝酒的喝酒。
“秘書是一個很重要的崗位,是經理們的助手,協助經理完成部門的管理工作,可以說,你們是管經理的人。”他一邊切牛排一邊說,聽得女孩們一臉興奮,厲害哦,經理都歸我們管,哪還有什麼不能管的呢?
老總就是老總,一句話就可以讓大家充滿激情,不計加班費地苦幹好幾天,當然說話是沒有成本的。還沒完,他嚼著切好的牛肉,繼續說,“沒有秘書,我們的經理就成了殘廢人。Hi,Jenny,今天你收到我的禮物沒有?”
“謝謝您,史密斯先生。我收到了您送的賀卡。謝謝!”Jenny一臉堆笑,乘史密斯不注意,背地裏向我們嘟嘟嘴,甚是頑皮。
“你們大家都收到了經理的禮物了嗎?”史密斯問。
“是的,收到了。”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
“對了,我們的管理者應該對秘書們一年來的工作表示感謝,記住在秘書節的時候送給秘書一份禮物。”史密斯換了一盤沙拉,一雙大手握住叉子如張飛繡花般攪拌著,繼而狼吞虎咽著。
啟東並不急著動手,遠遠地觀察著史密斯的吃相,想順便溫習一下西餐的禮儀,免得以後被人笑話。正宗老美,酒店總經理,他的吃法一定是西餐的標準規範。
噫?他這個人真是奇怪了,上次聽人說,吃西餐規矩多多,沙拉得先吃,開胃。莫非他的胃老早就開了?這回可開了眼了,下次西餐廳給我培訓時可得好好討教一番。
再說了,這個老美也太財迷了,送一張卡片當禮物還好意思拿出來說?哪有咱秦哥出手大方,幹脆送我一部大哥大,為的是今後加強溝通,雖然是水貨。賀卡有個屁用,哄哄小女孩還差不多。但他仍然保持一臉虔誠和敬仰的目光,微笑地看著他。
“我爸爸曾經跟我說……”又來了,每次他講話必提老爸當年的英勇事跡,全酒店的人都知道他爸爸老史密斯先生是二戰時一名美軍海軍陸戰隊的士兵,參加過太平洋戰爭,還親手殺死過日本人。“為什麼麥克阿瑟將軍和巴頓將軍能取得如此輝煌的戰績?因為兩人麾下都有美軍最優秀的副官,什麼名字我忘了,相當於我們現在的秘書了。你們知道,山本五十六為什麼會失敗?”
他掃了我們一眼,大家搖完頭後,都傻乎乎盯著他,跟一群不懂軍事的小女孩說這些等於對牛彈琴。“未必是山本五十六的秘書出賣了他?”啟東心道,“不可能啊,日本人不是都崇尚武士道精神嗎?怎麼會叛變?被美國的美女間諜收買了……”
“就是因為他的副官太差勁,把錯誤的情報交給了他,結果中途島慘敗。”史密斯得意地公布二戰史的重大研究成果,“這是我爸跟我說的,曆史學家們都沒有發現。”
“你老爸生前不寫一部太平洋戰爭史,可惜了。或者由他老人家口述,你作筆錄整理也可以,書名就叫《副官決戰太平洋》。不然好多曆史之謎將隨著他們這一代人的老去而湮滅啊!”啟東埋頭吃著揚州炒飯,胡裏胡想著。
“其實,”他夾起一片奶油麵包,邊吃邊說,“兩軍作戰,副官的作用不圧於參謀長。什麼時間把什麼樣的情報送給長官,完全能影響長官的判斷。”
看來外國人跟咱們中國人一樣,凡事也講究個心情什麼的,哪有那麼多理智啊?再大的人物不也是個人?可能還越大越偏執!啟東喝了一口葡萄酒,見女孩們傻乎乎地沒反應,忍不住插嘴道,“中國古代皇帝身邊的太監寵臣看皇上什麼時候高興,就送些提拔自己人的折子,什麼時候皇上不高興了,就送上打擊對手的折子。挑時候很重要啊!”
旁邊的王茜雯踢了他一腳,低聲說,“你胡說些什麼?”
史密斯呆了一下,向他投來驚詫的目光,大笑道,“James說得對,挑時候很重要。Jenny,以後向我彙報工作可得挑個好時候啊!哈哈哈……再一次祝各位秘書節快樂!”今天他的胃口好得不行,又讓服務員送來兩大盤水果,剝開一支菲律賓大香蕉,咬了一大口。
啟東有生以來第一次過秘書節,最大的收獲是終於跟史密斯說上了話,好像還得到了首肯。為此,他整整興奮了一晚,當天的夜班眼皮都沒有跳一下,“人逢喜事精神爽,連續上兩個班不睡覺,難得!”淩晨五點已過,他又到樓層上巡視了一遍。
今天有一批美國客人要搭乘早班遊船出發去遊覽長江三峽,不知Morningcall叫早會不會有遺漏?早餐準備得如何?行李和車輛是否已安排適當?他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團隊房號表,趕到了客人所在的樓層。
整個樓層已經動起來,陸續有大人小孩拖著行李從房裏走出,緊閉的房門內也聽得到洗漱的聲音。啟東一一招呼著,對著手中的房號表逐一排查。
這個超級大團共占據了三個半樓層,看看大部分人已陸續乘電梯下去,他來到最後那半層樓。奇怪,這裏一片寧靜,除了自己的皮鞋摩擦在地毯上的聲音,一點動靜皆無。難道客人們早已離開?不會是還在睡覺吧?
當他查看了三間房門邊的在住指示燈後,長籲了一口氣,還好,房卡指示燈已然熄滅,說明客人已提前下樓。
正打算離開時,卻看見第四個房間的指示燈還亮著,打開團隊在住表格,赫然見到同樣的房號。客人還沒起床?一查之下,這半層樓其餘的房間都亮著燈,啟東心裏暗暗叫苦。
“你怎麼不先來這半層樓?當自己是在觀光旅遊嗎?”急急趕來的夜班經理鄭毅弘一見麵就大罵道,轉過背卻對著睡眼惺忪的客人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請您們趕緊下樓嗎?其他客人已經在上車了。”
當全陪導遊趕上來催促時,不止是半層樓,整個樓層已震動起來,男人的叫罵聲,女人的埋怨聲,小孩的大叫聲響成一片,行李員推著無數的行李擠在電梯間裏。
有一間熄著指示燈的房間也探出兩個金黃色的頭來,“這就走?怎麼不叫一聲?”啟東心道,難道他們忘了插房卡,摸黑睡了一夜?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該樓層還住著其他客人,有幾位聞聲而起,披著睡衣站在門口大喊道,“才幾點啦,讓不讓人睡覺?”
啟東忙上前逐個安撫解釋,連聲賠不是。卻聽見另一間熄著指示燈的房裏響起了對講機的聲音,怪了,裏麵有酒店的員工?門開處,樓層主管範文靜披頭散發地立在那裏,瞅著一層樓的喧鬧呆呆地一言不發。
怎麼她竟在房間裏?這一間不是全陪導遊專用房嗎?啟東納悶。二人的目光對視了幾秒,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輕輕地掩上了門。
啟東正要抬腿離開,那扇門又打開了,這回出來的卻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銷售部團隊經理Simon,隻見他徑直朝全陪導遊走去,全然不理會呆若木雞的林啟東。
“James,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去通知西餐廳立即準備打包,想讓客人餓著肚子上船嗎?真是被你害死了!”正忙著招呼客人的鄭毅弘大叫道。
五輛旅遊大巴終於轟隆隆地開走了,鄭毅弘站在大門外長籲了一口氣,叫住啟東盤問,“總機不是應該在五點一刻叫早的嗎?17樓的客人怎麼睡過了頭?”
啟東捎著頭皮,胡猜道,“難道是忘記了這半層樓的人?”
“幸而今天是我當班,否則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你沒聽見車上的客人大罵湯森嗎?真要是誤了船,嘿嘿,江大可賠不起!這回前廳部可夠喝一壺了,等著瞧吧,史密斯不罵死蔣麗華我就不姓鄭!記著待會兒如實撰寫LogBook,尤其是客人的意見,待我審閱後一早便傳給他。媽的,我們總不能白替人擦屁股!憑什麼都把氣撒在貴賓部頭上?哦,對了,James,你就守在大堂。忙活了一夜,我得去眯一會。”鄭毅弘說完便轉身進了大堂。
他是去哪裏眯呢?啟東望著鄭毅弘離去的背影,不明白夜班經理為何還可以找地方睡覺。此時星辰仍在閃爍,東方卻已泛起一線白光,這座城市即將醒來,咕咕咕,腹中發出陣陣抗議聲,竟是已餓得狠了。
員工餐廳七點鍾開始供應早餐,第一個進來的啟東挑了個窗邊的位置,思索著日報上的措辭。
“一個人吃飯啦?”範文靜和Simon一前一後端著餐盤在他身邊坐下。啟東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繼續咬著白麵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