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Simon率先發話,“昨天陪客人去遊覽大足石刻,半夜才返回,全陪說要去見一位江都老朋友,七八年沒見麵了,讓我幫他守在酒店裏。我們得替他保守秘密,全陪導遊擅自離團外睡,被旅行社查到了可是要受重罰的。”
“是嗎?這個好像跟酒店沒什麼關係呀?”啟東夾起盤裏的一根涪陵榨菜,反問道。剛才在樓層上他就發現全陪導遊是在混亂中乘電梯上來的,原來竟是一夜未歸。
Simon見他仍懂不起,嚇唬道,“那可是一位資深導遊,旅行社的頭牌,得罪他等於,嗬嗬,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們銷售部好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我不想為了這點兒小事就失去一大客戶,你知道歐美A級團隊可不是那麼容易拉來的。”
“你的意思是壓根不提此事,把忘記叫早的責任全部推給總機囉?”啟東喝了一口豆漿,悶聲問道。
“總機確實是忘記了那半層樓嘛。”範文靜插嘴道。
Simon攪著碗裏的粥,想起林啟東出道前廳,對老同事恐會手下留情,心中暗暗叫苦,臉上卻是十分坦然,“我隻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你,你該怎麼寫仍怎麼寫,不必藏著掖著的,歐總監那裏我自會去解釋。不過,James,當哥哥的今天好意提醒你,別讓人當槍使。”
啟東有些吃驚,哼道,“你什麼意思?”
Simona絲毫不閃避他的目光,笑道,“哼哼,揭自家人的短唄。Frank早已不滿蔣小姐的跋扈,這豈不是送上門的好機會?”
啟東打了個冷顫,之前不是沒想過這一層,可聽Simon的語氣似乎比自己想像的更嚴重,跟秦哥一樣,上次的牛奶事件蔣小姐也是保過他的人,雖然尚不知她的動機如何。便雙手一攤,反問道,“總不能一字不提吧?這麼大的事瞞是瞞不過的,再說當時David也在場啊。”
Simon哈哈大笑,一臉輕鬆道,“我當是誰呢?David,莫非你還怕他?這個我去搞定,你隻把今天的事提前說與蔣小姐聽就行了,別的不必管。現在是七點半,她即將參加史密斯的早會,記住一定要搶在開會前讓她知曉,否則就遲了。如此James已然送給她一個天大的人情了。放心,一點風險沒有,我保證絕不會害你的。”
“可是?”啟東仍不明白提前知曉是何含義?難道可以轉移總機的責任?怎麼可能呢?鐵證如山啊!
範文靜也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Simon笑而不答,大口地嚼起盤中的油條來。
卻說杜嘉陵一上班便聽到鄭毅弘傳來的好消息,興奮得在辦公室裏哼起了歌,“風再起時,默默地這心不再計較與……”
聽得蔣麗華從隔壁傳來的呼喚,強掩住心中的喜悅,他坐到了她的對麵,準備看一場好戲。
奇怪,她的臉上竟然不是預料中的憤怒,而是意想不到的開心,“今天早會上史密斯特別表揚了貴賓部,說你們反應快,處理得當,團隊客人非常滿意。Frank,他讓我專門帶話給你,肯定你領導有方。”
且慢,僅僅是表揚貴賓部而已嗎?沒有批評前廳部?一定是出了什麼岔子,一定是。他憋了半天,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史密斯沒有提忘記叫早的事嗎?”
“有忘記嗎?不可能叫了大部分人起床,卻忘了一小部分吧?你想想,有這種可能嗎?”蔣麗華一臉天真,不似在開玩笑。
“可是,可……”他還待要堅持,蔣麗華卻已起身離開了房間。
杜嘉陵想破頭皮也弄不明白那個台灣女人是如何顛倒黑白的,史密斯不是號稱江大第一聰明人嗎?敢糊弄他的根本還沒出生呢,何況經過David潤色的貴賓日報言之鑿鑿,目標直指前廳部管轄的總機,史密斯一定是未老先衰,不但眼睛看不見,連英文的理解能力也退化殆盡了。
直到三天後的總經理例會,史密斯請Jenny當眾宣讀了那家旅行社北京總部傳真過來的賓客表揚信時,他才恍然大悟。二十幾個客人集體記錯了起床時間,明明接到叫早卻仍然繼續倒頭大睡,隻是為了不讓同伴們責怪才怪罪到酒店的總機頭上。在遊船上飽覽三峽壯麗風光,讚美神州大好河山的時候,他們又後悔了,集體向全陪導遊請命,希望收回此前的投訴,還總機一個清白。
“我就說嘛,肯定是個誤會,違反了最基本的酒店常識。當時我還擔心Lily小姐過於武斷,有袒護下屬之嫌,現在我正式向你道歉。我們三人打的賭,你和歐瑞衡贏了。”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美國佬站起身來向二人鞠了一躬。
這樣的結果讓杜嘉陵哭笑不得,也讓啟東深感意外,第二天又看見王茜雯在開水間裏快樂地洗杯子,他忍不住問,“Rose,你說總機房怎麼會沒事呢?”
王茜雯甩幹手上的水,神秘兮兮地道,“你還在想那事啊?當心想白了頭。我隻知道那天總機房的周主管被狠狠地訓了一頓,哭喪著走出了辦公室。”
啟東目瞪口呆,“你的意思……”
王茜雯正色道,“打住!我沒什麼意思。那天在亞馬遜你不是說彙報工作挑時候很重要嗎?”
“啊?”啟東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挑時候?這個有關係嗎?正想再問,卻注意到水台邊多了一隻粉色磁化杯,“噫,這個杯子是誰的?”
“關你屁事!”
“哦,我想起來了,Jenny的水杯好像跟這個一樣,我的茶水博士,你不會從此改洗杯子吧?”
六月份是一個小淡季,來江都旅遊的外籍客人有所減少,江大人鬆了一口氣,各部門開始陸續償還前兩個月欠下員工的補休,因為即將到來的七、八月份是全年最旺的季節。
一天,啟東寫完LogBook,向盧錚提起一個問題,江都國際機場新開通的香港包機直航能否給酒店帶來更多的生意,江大有沒有必要在機場設立一個專門的接待處。機場代表是國際酒店的通用做法,能讓外地來的客人第一時間感受酒店的熱情服務,機場一直在動員我們,還把出港通道上最好的位置留給了江大。盧錚卻遲遲不見行動,一會兒推說人手不夠,一會兒又說員工上下班的交通問題難以解決。
當兩人正在為高層的決策瞎操心時,突然看見一輛白色桑塔納出租車停在門口,車上跳下一位西裝革履的客人,隻見他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眉宇間帥氣逼人,左手拉著一個黑色大皮箱,正站在車門外等司機找零。
“你的業務來了。”啟東說。
一位行李員趕緊跑上前去,問候道,“先生,您好,歡迎光臨江都大酒店。請問您訂了房嗎?”他從客人手上接過行李,一臉堆笑。
“我不住店,是來找前廳部蔣小姐的。她在嗎?我姓金,跟她約好了的,煩請通報一下。”客人轉過身來。原來是他,對,是他,家屬院裏最出名的金大哥,金衛國。
啟東大踏步走上前去,“金大哥,還認識我嗎?”
他頓了幾秒鍾,“哈哈,你是林啟東吧,你也在江大上班?”
“是啊!都來了快三年了,混日子唄。”啟東應道,兩人握手時暗暗使力氣較勁,然後相視一笑,“聽說你出國了。怎麼,現在是歸國華僑?回來探親,還是訪友?哦,一定是回來投資的啊?”
“你小子,嘴還這麼損。我是回來工作的,可能跟你是同事哦。”衛國的力氣沒他大,迅速撒開了手。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啟東拍拍他的肩頭。
行李員跑過來說,“金先生,蔣小姐在辦公室等著您。要不,我把您的行李放在禮賓台後麵暫存。”
“不用了,我自己帶著吧。裏麵有我從瑞士帶回來送給蔣小姐的資料。”金衛國打了個招呼,在行李員的帶領下向前廳部經理辦公室走去。
怎麼他也來江大了?金衛國,曾經的家屬院大哥大,未必是剛從瑞士回來的?
看到啟東臉上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盧錚碰碰他的手臂,“喂,你娃在想什麼?是不是看到帥哥自卑了?”
“沒想什麼!我跟他是老熟人了,有必要自卑嗎?你知不知道蔣小姐找他幹什麼?”啟東望著他的背影,回頭對盧錚說。
盧錚搖搖頭,憋嘴道,“那個台灣婆娘想什麼關老子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