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夏綠兒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撥雲寺後的那潭清池邊。轉動脖子卻未瞧見那無智大師的身影,心底微歎了口氣終於還是起身坐了起來。
她好希望可以見到無智大師,可以確定這裏還是撥雲寺後方的那瀑布,但……環顧四周,池邊幽雅的竹林同之前她費力穿過的樹林完全不一樣嗬。
池水另一邊是片陡峭的絕壁。
夏綠兒眯眼向上望去,猜測著那上麵該不會是什麼懸崖峭壁之類的……思想間,似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竟有東西從上麵筆直地落下來,直接撞入水中,濺起一片浪花,將岸上的她也一並打濕。
著實嚇了一跳的夏綠兒下意識地往池水中瞧去,想看清楚那不明物體究竟是什麼。可定睛一瞧,發現浮上水麵的竟是個人,當下心中大駭著想跑。
可剛起身,她還未邁出腳步,便忍不住回頭。
再次瞧了眼那臉朝下浮在水麵上的人,心中無奈喟歎一聲,認為他就算沒有摔死,這麼下去也遲早會溺死,當下決定還是趟了這趟渾水,將人帶上岸。
自從走了地府這一遭之後,她還真開始相信因果報應,決定了,為了自己的將來,還是多做好事比較好。
這麼想著,她遊到了池中人的身旁,先將他翻過身,瞧清楚他的臉後,不禁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一手托住他頭部,帶著他往岸邊遊去。
幸好他浮起的地方離岸不遠,水並不深,不然憑她那三腳貓的遊泳技術別說救人了,她自己也鐵定先回地府給閻王老爺一個驚喜了。
用盡力氣將男子拖上岸,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微皺眉,隨即伸手摸他脈搏。
果然還沒死……
閻王老爺都說了讓他的魂魄暫時留在他體內,應該不會那麼快食言而肥吧。
一邊想著,手上也不停為為他施救,不想昏迷中的人卻毫無反應。無奈地搖搖頭,她隻能仔細地回想起過去學過的人工呼吸急救法,祈禱著自己步驟無誤,猛吸了口氣,低頭為他渡氣。
如此反複了好幾次,終於,地上的人有了反應,吐出一大口水,接著開始急喘起來。
見此人終於不負她望地活了過來,夏綠兒也終於放下心,癱倒在他身旁。
噢!她終於體力透支了!
人類果然是潛力無窮的生物。她本以為自己在跟著無智大師走到撥雲寺的瀑布旁的時候就該已經精疲力竭了,沒想到居然還能在挺過兩次時光之旅後緊接著再救起一個大男人——原來自己的體能並非想象中那麼不濟嗬。
碧水藍天,鼻間滿是夾雜著水的清涼氣息的青草香味,望著天上悠悠飄過的白雲朵朵,累極了的她終於覺得眼皮沉重,無視於身旁依舊不斷大口喘氣的人,眼簾輕闔,不想小憩卻變成了香眠。
見她睡著,躲在竹林暗處的人影閃出。其中一人搭上夏綠兒的脈,露出微笑,伸手點了她的睡穴,向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一人扶起依舊在喘息的男子,一人抱起昏睡過去的夏綠兒,一同離開了這仙境似的美景。
* * *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總是被前世的夢境困擾,怎麼睡都不安穩,好久沒有這樣美美地睡上一覺了。
半夢半醒間的夏綠兒猶不願睜開眼,恍惚間似乎還以為身處於自己的小床上。翻個身,將身上的被子當作抱枕般抱住,磨蹭幾下,對美夢意猶未盡。
終於,在身體的提醒和陽光的照耀下,意識逐漸回籠。察覺到自己抱著的被子同以往自己慣用的那條薄被的不同之處。甩甩頭,有些不甘願地睜開眼睛。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床上沒有床幔,床邊也沒有雕花廊柱吧?視線往下,她的被子明明是可愛的卡通被套,而不是這華貴的繡花暖被吧?還有還有,頭往上一靠,不禁歎氣,她慣用的是柔軟的枕頭,而不是這硬邦邦的玉枕呐!難怪自己睡著睡著便自動將頭枕到柔軟的被上去了。
“姑娘,你醒了?奴婢這就去請聶大夫。”回頭瞥見一旁的少女,女孩兒同她對上了一眼,便泛出一個欣喜的笑容,歡喜地走掉了。
夏綠兒微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此刻不慎優雅的睡姿,趕緊將已經揉成一團的被子攤開,把手腳統統藏進被中,坐起身打量起房間。
沒有過多的裝飾,靠窗的小桌和床邊的櫥櫃,房內唯一的裝飾便是牆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乍一看簡約而質樸,可細瞧卻能發現家具都是上好木材製成,其上頭的雕刻也是精細之作,可見一般功夫。
呀,似乎是個大戶人家呢。
雖然很想扯出一抹笑容,可無奈此刻她的心情更想哭。
嗚嗚……她居然真的被閻王老爺一腳踹到這古代來了。這個沒有電腦沒有電視沒有空調沒有冰箱……瞄了眼一旁的屏風,連抽水馬桶都沒有的時代耶!有沒有搞錯?閻王老爺居然連心理準備都不給她,功課都不讓她做齊就扔她來自生自滅了?!
正當她自憐自哀地歎氣時,方才的小女孩領著兩個男人進了房。
女孩口中的聶大夫話不多說,一進門便立刻為她把脈,也沒多瞧她一眼,便徑自向身後人露出安撫的笑容,“放心,她沒事,隻是有點勞累罷了。”
夏綠兒望著他們有些迷茫,可終於還是想起這個站在後方笑得一臉……憨傻的人是她之前在池水中救起的男人。
是他的家人後來找來了,順手把她也帶回來了嗎?
“呃,你們是……”
終於回頭將注意力回到她身上,聶遠岑微微一笑,“在下聶遠岑。”望了眼一旁的人,繼續道,“君崖意外墜落懸崖,落入崖底的湖中,承蒙姑娘出手相救,我等不勝感激。在下和弟兄尋至崖底時發現你們躺在湖邊,君崖告我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下便自作主張將疲憊至極的姑娘帶回府中。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原諒。”
被他文縐縐的講話方式繞得有些頭暈,夏綠兒不禁撫額,輕聲細語著,“冒犯……應該也談不上。隻是,聶大夫,小女子才疏學淺,沒讀過多少書,您講話可否盡量通俗易懂一些,這樣……比較好方便交流。”雖然要求人家講大白話,可夏綠兒自己卻也忍不住受影響文縐縐起來。
聶遠岑微愣了一下,心下覺得這姑娘有些奇怪。可想歸想,對方畢竟是自己好兄弟的救命恩人,他也沒開口說什麼。
“對了,這裏是……”
“我家!”
似乎是不甘寂寞,聶遠岑身後的人終於開口,漾開一個純真的笑容,摸到她床邊,雙眸晶亮地望著夏綠兒,“我叫侯君崖,謝……謝謝你救了我。”
原本就有些懷疑,可此刻眼前人的表情和語氣中自然流露出的憨傻仍舊是讓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開口:“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猶記得夢中的他沉穩內斂溫柔俊逸呐!可……這般憨傻的樣子卻不像是裝出來的嗬。莫非是落水後水喝得太多了腦袋裏也進水了?
聽到夏綠兒的話,聶遠岑眉頭微蹙,“你們認識嗎?”為什麼他之前從來沒見過這姑娘?
“呃……我……我見過侯少爺,隻不過侯少爺應該不會認識我這種小人物吧……”隻能含糊其辭,總不好承認自己一個月來幾乎每天夢見他,並且自己就是那個害他差點死掉的壞女人的轉世吧?
“原來是這樣。”聶遠岑表麵上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可夏綠兒心底明白,他對她還是有所懷疑。
不過……就算他要去調查她的來曆,隻怕到頭來得到的也隻是一片空白。
“呃……可以告訴我為何侯少爺會變成……現在這樣嗎?”該不會真的是摔壞的吧?
“你不知道?”聶遠岑微笑著反問,似乎認為她既然認識侯君崖,就應該知道他為何會變傻。
夏綠兒瞥了眼怯怯地瞧著她的侯君崖,驚覺自己之前的反應可能傷害他,下意識地軟下聲音,泛起微笑,“對不起……我有些大驚小怪,嚇到你了吧。”
或許是被她的微笑打動,侯君崖立刻亮起了臉龐,用力搖頭,“沒有沒有,沒關係的!”
聶遠岑淺笑著,也沒主動解釋夏綠兒方才的提問。
“姑娘,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兒麼。”被夏綠兒那樣溫柔地注視著,侯君崖俊顏悄悄染上一層薄紅。
這才想起自己居然沒禮貌地到現在還未報上自己的姓名,頓覺失禮,“我叫夏綠兒。”
“綠、綠兒?”
輕笑,“是‘綠兒’,不是‘綠綠兒’。”
“哦——那、我們能不能做朋友呀……”綠兒救了他,他一定要好好對她!
“當然可以!”爽快地答應。她已然習慣了他現在這樣如稚兒般的心性,佩服她的適應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