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第二天中午,午飯時間。胡三不滿意湯水的味道,一氣之下把桌子掀翻,菜湯飯粒潑了滿地,瓷器玻璃破碎聲音清脆。我膽戰心驚縮在碎片旁,不敢動手收拾。胡三不肯放過我,枯樹枝似的手抓著我的左手,一把將我拖過去,把我的手掌死死按在玻璃渣滓上,用力一腳踩在墊著一層鋒利玻璃碎片的手掌,掌心被無色的刀穿透,撕心裂肺的疼痛,鮮血洋洋灑灑流了一屋子。左手就此廢了,很長一段時間左手都派不上用場。

我的左手不影響工作,彙報照稟不誤。第二天的事情主要是關於十二區的階級鬥爭。一區的鼠精想當十二區的老大,八區的羊首不服,兩邊打起來,張萬錢趁虛而入,奪了一塊地盤。

第三天,胡三扔掉了鐵棍,改為拳打腳踢,布鞋踢在皮肉上,疼痛不亞於皮鞋製造的效果。第三天的矛頭轉向張萬錢,他的勢力日益壯大,頻頻和胡三集團作對,是個巨大的威脅。胡三對比隻說了一個字,“忍。”他大概意識到胡三集團在走下坡路,凡事小不忍則亂大謀。

??? 第四天……周而複始,無窮無盡。

一個星期還沒到,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鼻青臉腫,傷口一道重一道,遍體鱗傷,慘不忍睹。來到這裏,我總算是領教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度日如年,走進胡三的房間一次,我都以為這次我死定了,結果總是命懸一線,沒死掉,豎著出來了。夜晚躺在床上,我都以為自己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第二天太陽還在頭頂懸著,隻是隔著鋼筋水泥,我看不到。日複一日,無窮無盡的折磨。

別看胡三老得剩下一把骨頭,打起人來心狠手辣。他年輕的時候打過的架不計其數,經驗豐富,他熟知人的弱點,知道在哪個地方下手不會一次性打死獵物,又會讓獵物疼得死去活來。他下手快、狠、準,不傷害獵物的性命,但是絕對令人後悔出生這個世界上。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照片上的那個男人身上遍布青青紫紫的淤青,體無完膚,傷口層層疊疊比雪絨花還密集了。這個老變態沒打算要我們的命,他在玩弄我們,不急於致我們於死地,而是享受慢慢折磨我們的過程中獲得的滿足和快活,看我們無助哀嚎的絕望令他重新燃起主宰別人命運的激情。在他手下,我和一隻被貓抓住戲弄的肮髒耗子是相同的汙穢下賤,一文不值。如果任務沒有完成,出來之後有的是懲罰手段,群毆或是單人往死裏打,全看驗收消息那個人的心情。

不知道有沒有命活到離開的那一天,我喘了一口氣,接過胡三保鏢鴿子正在撥打電話的手機。今天是和外界聯係的日子,熬到了今天,感覺人已經死了一半了。對外聯係關係重大,他們很擔心我不顧後果泄密,安排了三個人負責監視我,以便我說了不該說的能立刻消除隱患。

頭上太陽穴頂一隻開保險的黑色手槍,兩個壯漢圍著,四隻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的情形下,我和老板開始了通話。

這通電話的目的在於給老板傳遞三區的信息,好讓他順藤摸瓜去查三區的事,運氣好的話,我就可以解脫了。

計時開始,我一字一句清晰緩慢地說:“老板,是我,晏維。”

老板在那頭回應:“嗯,在裏麵過得怎麼樣?”

“還行,就是有點想念十字街老樓順和店的老娘們了,老板,有時間你去老樓看看她,看她過得好不好,告訴她我想她了。”我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自然地過渡到十字街老城區一帶,壯漢們沒有警覺,各行其事。

我突然提到不相幹的陌生事物,電話那頭的老板一定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並不認識我口中的順和店以及老娘。幾年的合作默契,他知道我的意思,我是想和他說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老板沒有拆穿或是表現異常,而是配合我,自然大方接著我的話頭說:“沒問題,過幾天我問問師爺,找機會給你帶點吃的過去,你放心在裏麵待著,有什麼事你再聯係我。”做這種提著腦袋幹活的工作,考的就是膽色,說謊也得說得流暢自然,毫不遲疑,假的講成真的一樣,別人就沒有理由懷疑。稍有停頓就會露怯,扳機一扣,什麼都完了。這種時候必須沉著冷靜,從容不迫,贏得敵人的信任,給自己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