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殺聽見這話,原本已經忍住的淚水,又緩緩滑了下來。
他家阿情,怕是真在輪回中等了他七百多年了。
趙殺聽見自己用嘶啞不堪地聲音,喚那人的名字:“我……”
隻是阮情已經打定了主意,哽咽笑道:“王爺如果有一日,偶然回想起來,覺得還是阿情待你最好,把旁人都撇清了……便來找我,好不好?”
阮情這樣一說,連自己都覺得渺茫,難過得低下頭去,還拿捏花的手擋著臉龐,泣不成聲地問:“我是不是、年紀輕、見識得少,不大懂事?說不定,等阿情年紀大了……”
他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來自己年紀已經大了,再不能佯裝成十五六歲,衝著這人嬌嗔笑語,更不該肆無忌憚、嚎啕痛哭了,於是強打起精神,學著趙殺的模樣,把手慢慢挪開,露出滿臉的淚痕,竭力平複語氣:“可我如今,當真是這樣打算的。”
趙王爺站得隨穩,人卻同他一般哭得難堪,結結巴巴地應道:“我明白。”
阮情又顫聲道:“我是真心實意地喜歡王爺。”
趙殺隻覺心疼,腦袋裏紛紛思緒,直如亂麻。當真奇怪,自己明明為還債而來,到頭來人也認不清,債也算不明,耽擱年餘,心如迷津。他遲疑半晌,仍道:“我明白。”
阮情便靜靜站著,等他的答案。
趙殺赴湯蹈火,事事都可爭上一爭,唯獨做不到全心全意地待一個人,若是阿情要他的命,反倒簡單了。
可他此時此刻,偏偏說不出一句“不好”,比起往後下拔舌地獄之苦,他更怕同阮情再無牽連,稍一斟酌,竟是紅著眼眶、硬著頭皮道:“好,要是真有一日,知道你待我最好,把旁人都撇清了,我就來找你。”
阮情聽了這話,終於微微一笑,像是心滿意足了,回屋拿了紙筆,把來日落腳的地方細細寫與他看。
趙殺含著淚看了許久,勉強看清後,便將那幾句話刻在腦中,紙條折放在袖袋裏,親自為阮情趁夜色打點行裝、喚醒下仆,套好車馬。
此時離天亮仍有一個時辰,兩人就並肩立在一處,雙雙無言。
隻是每有鳥啼,趙殺就會驚慌問:“天亮了麼?阿情要動身了?”
阮情都會搖搖頭。
一有風聲草動,趙殺又會問:“是天亮了嗎?”
好在阮情總是搖頭。
趙王爺眼中噙著老淚,到後來連搖頭也看不真切,四處景物皆迷蒙恍惚,混亂之中,已然不辨晨昏。
他這樣站在涼風裏,幾乎以為天亮永不會來,以為是意外偷到了許多光陰,人竊喜地屏著呼吸,生怕叫醒了誰。
直到人雙腿打晃、再也站不住了,趙殺才輕輕眨了眨眼睛,聚積良久的淚水瞬間淌出兩道淚痕,再看時,天色已經大亮了,車轍聲已經遠了,他的阿情原來已經走了。
許青涵在小院中按著那副藥方清點藥材,忙到晌午,趙殺總算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