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劉胡明從老師的書稿知道筆者不是靠靈感寫作,而是得益於寫實錄。盧霞是一位法律碩士,也有寫實錄的習慣。劉胡明見妻子也有此習慣,也喜歡上了寫實錄。因為從自己的身邊生活就知道,最經得起推敲的就是事實。
在平時生活中,盧霞稱劉胡明為大劉,劉胡明則稱盧霞為大霞。這本是很自然的事。但劉胡明想到他要跟蹤老師疾病之外還有沒有致死的原因,因為調查也是要寫實錄的。可這在他們夫妻的稱謂上,他頗有些犯難。因為別人還未死,你作什麼致死調查?這與中國的傳統思想抵觸太大。他覺得還是從自己的姓氏淵源出發,看看有誰在疾病之外,還有另外什麼個致死原因吧。
他從《史記》中找出《高祖本紀》讀一讀。高祖是他劉家的高祖,並且高詛已經故去,調查他實際的致死原因,這是與姓氏關係不太大的學術問題。
他對《高祖本紀》已是很熟悉。按《高祖本紀》,劉邦死於漢十三年(即公元前195年)夏曆四月二十五日。這是劉邦正正式式衣錦還鄉的次年。這一年是漢十二年,他因追擊英布路過沛縣,順便在沛縣停留,因他悉召故人父老子弟,所以說是正式衣錦還鄉。就是他在沛宮置酒並擊節高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隻要留意一下《大風歌》。再看一看,劉邦在《大風歌》中所哼唱的三句話。其實,司馬遷也未叫這是《大風歌》。按劉邦自己所言,就是遊子悲故鄉之詞。但不管悲故鄉之詞,還是悲王朝之詞,亦或悲個人之詞。大劉覺得劉邦剛稱帝不久,可說是風華正茂。他當年不外61歲,為何次年就死?
按《高祖本紀》所載,他在追擊英布時中了流矢,最後致死。很多學者認為,他中流矢尚不能致死,主要在太自信又畏疾忌醫。因當時呂後已迎良醫。然而,劉邦罵之曰:
“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病,賜金五十斤罷之。但有不少學者認為,劉邦之死在他的奸詐狹隘,在追擊英布,有什麼謀臣在他身邊?他就是因為缺乏智謀和策略而中的流矢。他戌馬一生,曾遇到不少可致死的險惡環境。如在鴻門晏中“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為何能安全逃脫,就因為有張良、樊噲在他身邊
。但他稱帝後,許多輔佐他的名將名臣被捕入獄,不少人被害死。有句道破了其中的殺機“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江山定,謀臣亡”。這是注定他必定被致死的根本原因。他的《大風歌》本已道明了他內心苦悶,但他仍未意識到自己命運多桀,死神已離他不遠了。
至此,這位對老人有著景仰和愛護之心的大劉——劉胡明,已經醒悟到應該從劉邦的致死原因吸取教訓,還應該馬上找他的妻子談談了。雖然他還不想跟妻子提及他要跟蹤老師的事,但一個老人的致死原因,還應包括生話的諸多的因素之中,甚至有些因素還隱藏在生活中尚未注意到的角落。但是有很多信息還可通過妻子去獲得。可是,他當下不曉得妻子一早到哪裏去了?因此,他從主臥走到客廳還見不到妻子。他便挾著《高祖本紀》有點漫不經心從客廳信步走過。一個人望大門的方向,一直朝入戶花園走了過去。
二
這一天,是陽光燦爛的一天。盧霞一早就在清掃自己寓所的入戶花園。大劉從她收拾入戶花園就知道嶽母要來了。可盧霞並不知道有一個人就站在入戶花園正中,以欣賞的目光在看著她像猴子那樣爬上爬下的俏美身段。
這個人就是盧霞的丈夫劉胡明。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妻子三十八歲正當年,還可稱之為“二八嬌妻”。可他開不了這個口,太肉麻了。他挾著《高祖本紀》從家裏的客廳信步朝入戶花園過來,盧霞一點也沒有覺察他的到來,也一點也不曉得丈夫在欣賞自己。因此大劉才有意清清喉嚨咳了一聲。
此刻,盧霞爬上窗台抹外側窗框和窗條子。大劉心裏很高興,妻子終於發現並向他要了一疊報紙。妻子要用報紙墊著屁股坐在窗台上,再往外伸手就可省力氣。可大劉剛剛遞過報紙轉過身還沒走幾步,聽到妻子“哎喲”叫了一聲。他回頭就見妻子倒栽蔥般從窗台上撞下來,四腳朝天躺在地上。
妻子跌了一大跤,可他再看妻子,她的雙手仍然在捧著一份報紙在讀。大劉從妻子翻開的那張報紙一個版麵下沿,看到了報上刊登著一則訃告。
大劉被嚇了一跳。他當然不可能去管報上的那則訃告。他三步作兩步跨了過去,將妻子抱起來快步走進房間。他小心翼翼地將妻子放在床上。除了將妻子的頭枕在軟枕上,還搬動妻子的四肢,檢查檢查有沒有骨折。
妻子搖搖頭表示自己沒問題。然後搖了搖手中的報紙問丈夫,你看到老先生的訃告沒有?這回大劉才吃了一驚,大霞,是什麼訃告?是老先生的?
老先生是夫妻二人對可敬的老師的尊稱。可能也出於老師他老家的人都叫他老先生,他還是一位可敬的民主黨派人士。他叫蘇勝勝,是一位教育研究人員。他在自己的學生盧霞獲得法學碩士學位的那一年,一直在課題論文的寫作上予以指導。大劉知道老先生不僅在盧霞邁向社會實踐的第一步對妻子有很大幫助,就是在盧霞完成課題論文後,還帶盧霞參與他為廣西製定民族教育條例到吉林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的調查,並由為兩會提供製定民族教育條例的提案、調查報告和民族教育條例(草案)。他很感謝老先生對妻子的幫助。但他卻是從來未跟老先生見過一麵。他對老先生的印象,隻僅僅停留在妻子的口頭中。不過,妻子一提到老先生。他就知道說的是老師蘇勝勝。因為他與妻子之間,沒有一個名字的使用頻率有老先生那麼高。老先生已不僅是他家的熟人,甚至在親密度上,可以說是夫妻二人共同的親友或家人。由此,不難理解,當盧霞看到老先生的訃告時,是如何一種內心感受了。
盧霞又搖了搖手中的報紙問丈夫,你看到老先生的訃告沒有?
他重又從翻開的那一份報紙版麵的下沿,看到了在報上刊登的訃告:
訃告
蘇勝勝於2011年12月10日10時無疾而終,享年71歲,是中國
民主同盟盟員。退休前曾在自治區、市(縣)任教育教學研究人員。
蘇勝勝與同鄉夥伴交好甚篤。現定於12月12日上午10時在南寧殯
儀館舉行遺體告別,10時前有公車在政協禮堂門前恭候。在邕生前
好友及家鄉父老趕不上公車可找出租車。然後憑票向蘇家報銷……
她看著丈夫搖了搖頭說,這訃告很有問題。一是老先生不是沒病而是一直生病。二是老先生還不足70歲。當然按舊有的禮儀習慣會在死者年齡上稍作改變。可是,老先生在退休前後的工作重點已從編纂教育史誌轉到教育法規的研究。老先生在這一方麵的生前好友就不少,盧霞就是其中一個。
盡管訃告沒有兼顧到上述各方麵。可老先生在50歲以後,已將工作重點放在法製規方麵,難道家裏人不清楚?特別在參政議政中更是早已放在製定地方法規方麵。可以懷疑這訃告不是老先生家人所擬,像訃告這樣的大事,老先生的家人是不會輕易請人代擬的。這就是訃告很有問題的依據。
大劉叫盧霞先把訃告的事放下。他跑出房間要去找血壓計。因為盧家的先輩有心血管疾病的遺傳。他通過剛才的檢查,看來顱腦方麵是沒什麼問題。但在家族遺傳方麵還不能放過,因此他還沒有心思去參與訃告的討論。
盧霞見丈夫跑出去便沒再說下去。她於是掏出手機打電話。從她一次次撥手機就知道,她對這個問題還是很慎重。她懂得這一刻不能莽莽撞撞,也不要隨便撥電話到蘇家。當前,她隻能是從外圍先摸摸情況。但從外圍著手撒的網也太大了,她邊撥手機邊在思考。可是,她很快得了可靠情況,當丈夫回來時,她興奮地告訴丈夫,老先生沒死。她說完看了看丈夫,大劉也呆住了!這是個天大的荒唐,大概也因為事情太荒唐。大劉對跑出去找血壓計為了什麼都忘了。這時,盧霞看他拿著血壓計在出神不由撲嗤一笑,
不過,盧霞見狀再次表示自己身體好得很,各方麵都沒問題。因此,大劉也不再管血壓計。他問盧霞電話撥到蘇家沒有,這訃告是怎麼回事?
盧霞告訴丈夫,老先生沒死的消息是從她老媽那裏打聽到的。原來盧霞不知道媽媽認識老先生。最近才得知老先生是媽媽小學時的同學,雖然老先生比媽媽大得多,但他們是兒時的玩伴。本來老先生和媽媽還可能在中學、大學繼續發展他們的友誼。後來姥姥發現他倆走得太近,便以早戀為由拆散了他倆,還將媽媽送回桂林老家,由太姥姥撫養並在桂林上中學上大學。但後來的事,老先生是不知道的,可在盧霞的內心中,老先生和媽媽的美好童年,那位置並不亞於她的事業和青春。因為她從小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裏,她希望自己能有一位爸爸。從老先生和媽媽的美好童年中,她可以想象媽媽年輕時的愛情。這對盧霞已足夠了。所以對於這個荒唐的訃告,她必須在第一時間告訴媽媽。可是,為了這荒唐的訃告,這消息卻惹出了一個天大笑話。盧霞說著說著,便掩著肚子在笑。這種笑可把站在一邊的大劉都笑傻了。
大劉當然沒有盧霞這樣浪漫。他認為妻子之所以要提起老先生和嶽母的美好童年。那不外是想說,媽媽是老先生的好朋友,消息是可靠的。但隻憑妻子與老先生的親密程度,盧霞是應該立即將這個荒唐訃告盡快告訴蘇家的。他於是再問,大霞,你不打電話將這事告訴蘇家,還有什麼理由嗎?
盧霞笑道,大劉,鬧笑話的是我,我太粗心了。我從報紙隻看到了訃告。其實,那是媽媽為辟謠刊登的告示。她是在網上看這則訃告,覺得要及時辟謠,便與老先生的家人商量,最後覺得必須登報辟謠,因除了網絡以外,是否還有散發的通知,所以立即發了辟謠告示。媽媽的告示是用二辟謠的。那則訃告是為辟謠引用的原文。大劉,你看看我這馬大哈,還配得上搞法律?
不!大劉對這荒唐的訃告接受不了。他覺得僅是辟謠還不行,既然是網上發現這則訃告就得去追,就得去刨根問底,一定得搞清楚為什麼,還要找警方逮住製造假訃告這個人,問問話或做一個筆錄,是很有必要的……
大劉,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這人嗎?這事媽媽已交給我,結果如何我會告訴你。不過現急著要幹的不是這件事,還有比這事更急的事要馬上幹……
大劉已不再作追問,他看到盧霞抿著嘴鐵青著臉,看得出內心很複雜。
唉!盧霞說完長歎一聲道,這個訃告很荒唐。可蘇家當前遭遇的事,比這荒唐的訃告還要荒唐,老先生已被當前的遭遇折磨得快撐不住了,要保密就對老先生保密。他老伴已跟醫院說了,近日的晚報不讓他看。他老伴說除了登告示,她還會以打電話、發電子郵件或者在網上發帖,甚至是上門道歉的方式消除訃告的不良影響。但媽媽覺得最大的事是蘇家當前遭遇的事……
盧霞說完又說,但一直在歎氣。她說,大劉,媽媽為自己的外孫女,還來不了南寧。是的,我們女兒劉囡還在桂林跟著“漓江畫童”學畫。當然,暫不能來邕(南寧)。但媽媽聲明,她近期還是會來邕的。她要求我們倆,多動腦筋,多想辦法,可否找教育界和司法界的朋友幫幫忙,也可以通過打官司解決。總之,媽媽希望我倆將當前蘇家遭遇的麻煩,盡快予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