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宮女兀自道:“世人不懂將離的苦,正如不懂皇室女子的苦。”
柳庭焉笑起來,也伸手擺弄著花草,順便瞥了那宮女一眼:“妄論皇族,若出言不當可是死罪啊!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
雖是有恐嚇的嫌疑,語氣倒頗為輕鬆。
那女子歎了口氣,望著遠空漂浮的一抹雲彩出神。
“小女不過是為公主喟歎罷了。”
“哦?你伺候的是哪位公主?”
“……就是如今得了貴婿卻整日以淚洗麵的玄月公主。”
柳庭焉翻了個白眼:果然,那小公主定是聽了謠言,把自己想象成個老弱不堪又凶殘成性的怪物,才會千萬個不情願。想我柳庭焉,雖然已過而立,卻仍不失為翩翩佳公子,論相貌、論才幹、論權勢、論富貴、論品行……咳咳,這個就算待考吧——哪一樣配不上京城第一美人了?若我柳庭焉公告天下選娶正妃,莫說京城了,便是整個兒大秦國的絕色佳麗,怕也要排起了長隊。
“玄月公主下嫁攝政王,想來也不委屈了她。”柳庭焉揚眉道,“如今朝堂之上,誰人不曉,一應內憂外患全都倚仗著攝政王排解。陛下到底年輕些,親征的時日也短,若沒有了攝政王鎮壓,別說遠在各封地的藩王,即使是金殿上的文武百官,也要相互傾軋鬥法,大行朋黨之爭了。”
柳庭焉忿然道。忽一轉頭,見那女子怔怔的聽著,卻不答話。
暗暗籲了口氣,真是,同一個丫頭片子講這許多,她如何明白呢。
“小女並不以為然。”就在柳庭焉索然無味打算離開的時候,那宮女突然開了口。
“在小女看來,當今聖上是難得的仁孝賢明之君,即便沒有攝政王的彈壓,假以時日陛下也定能令群臣拜服,天下歸心。隻是陛下初為君主,平和大度,輕易不願以威勢懾人罷了。倘或因此而小瞧了陛下,那才是愚蠢之極。”綠衣女子侃侃而談,絲毫沒有留意旁邊柳庭焉逐漸深沉的目光。“小女說一句大膽的話,攝政王正應該早日將決斷之權交還陛下!”
“你……你果然大膽!”
綠衣女子淡淡一笑,反問道:“那麼大人又是何人呢?可知後宮中本不許外臣私入,來來往往的除了女子便是宦官,大人這樣明目張膽在禦花園逗留,於理不合啊。”
巧言善辯!
柳庭焉勾起嘴角,眉宇間多了幾分讚美之色。
“本……下官是……禮部員外郎,奉皇命去一合殿見駕,怎能說是私入?”
柳庭焉看看天色將晚,原打算去謝恩的。不想遇到這丫頭,倒是有趣的緊。
“姑娘既為公主侍婢,下官請教姑娘芳名。”
那宮女略微動容,思索片刻,道:“大人問小女姓名,莫非要去陛下麵前參一本,說小女胡言亂語,有辱聖聽?”
“豈敢。”柳庭焉笑道,“姑娘膽識過人,本……啊,下官不過好奇,能如此為公主、陛下仗義執言的奇女子究竟是何人。”
“大人見笑了。”那宮女襝衽施禮,“小女螢火。正如那螢火微光,位卑言輕,怎配得上奇女子三字。”
“螢火……”柳庭焉默念,心裏隱隱有了個離奇出格的想法。
這丫頭,本王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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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擇定良辰吉日。皇帝下詔,冊封螢火為朔月公主,下嫁當朝攝政王柳庭焉。
大婚那日,滿城喜慶。
皇宮王府布置得軟紅十丈自不必說,就連街邊店鋪也都掛設了大紅綢緞和精致燈燭做裝點。
吉時已到,一頂豔色小轎停在昭陽宮外,玄月公主親自迎了一身紅袍、滿頭珠翠的新人出來。她與螢火本就情同姐妹,又想著,螢火是替自己出嫁,更有些不忍。
螢火卻不介意,細細的辭別了公主和其他姐妹,登轎而去。
及至到了攝政王府,依著規矩迎進門,拜過天地謝過聖恩,喜娘攙扶入內。
螢火端坐榻上,聽著眾人都出去吃喜酒了,這才悄悄掀起蓋頭一角,透了口氣。
暗暗的摸了摸隱在袖中的利刃。寒光閃閃、殺氣凜然。
要說這螢火,本是個識得大體又不卑不亢的聰慧女子。她雖自願代公主為嫁,卻也絕不甘受辱。故而早早的貼身藏了匕首,倘若那柳庭焉真如傳聞般的暴戾凶殘,大不了一死,也不可辱沒了皇室之名。畢竟,她這朔月公主也是從宮裏八抬大轎接出來的。
等了許久,外麵動靜漸漸淡去。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半邊。
螢火連忙理好了衣衫蓋頭,像個天之驕女般的挺直了身子。
“夫人還帶著這厚重之物做什麼?莫非不願見本王?”
一個清亮高傲的男子聲音響起,如秦似箏,煞是動人。
螢火心念微動,似乎,在何處聽過這樣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