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可能再不會來望年村,所以這告別,就做得徹底一點吧。從包裏掏出一個A4紙大的紙盒子,踩著房後倒扣的破缸站上去,然後輕輕將盒子丟到了院子裏。
從缸上跳下來,本想繞到門口看一眼,卻在轉角看見一個剛剛鎖上大門要朝我的方向轉過身來的人。看著他轉身的動作、他背脊的弧度,我險些脫口而出那個多年未曾再叫過的名字。可是最後,我還是在他發現之前,迅速閃到了一邊,然後抬起腳,朝著剛剛來的路拚命跑了起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聽見那急促的腳步聲,總之,直到我坐上車子,沒見他追來。
或許不是他吧。或許隻是光線太昏暗,或許我早已忘了他的樣子,總之,我有千萬個理由否定那是他。可是,我沒辦法讓我的心做假。
但是怎麼那麼巧,距離我扔進那個盒子,到他鎖門,中間或許隻差一分鍾,可是他沒有察覺到。等他察覺到的時候,我也已經再次離開了。
那個盒子裏,是這五年來我給他寫的所有信。
在車子開回桐澤市的路上,我終於撥通了謝子希的電話,那個號碼在我手機裏安靜了那麼多年,總算輪到了它。
“喂?”謝子希的聲音裏充滿了不敢置信,在風聲造成的雜音裏麵,我聽見他在喊:“念念,念念,是你嗎?”
“謝子希,”我一字一頓地說,“我和你說過了,我們的事都過去了,你別再等了。”
“你回來了?你在望年村?”
“我已經離開了,也不會再回去。”
車窗外,雪花在路燈下飄浮著,顯得特別不真實,就像聽筒那邊他瞬間弱下去的呼吸聲一樣。好半天他才說出一句話:“念念,你什麼時候才肯原諒我?”
“你還不明白嗎?沒有什麼原不原諒。”
“我忘不掉!我也知道,即使我們再在一起,也不能回到從前了,可是我真的忘不掉……”我好後悔沒有快點掛掉電話,才聽到他嗚咽的哭聲:“念念,你教教我好不好,該怎麼才能忘掉……”
他悲戚的聲音像一根根刺,一下下刺著我的心,我不敢多說一句,生怕忍不住透露了自己的軟弱。
“對不起。再見。”
我竭盡全力說完這句,不顧他的阻攔,掛斷了電話。
謝子希。程陽。顧淼淼。
我青春所有美好的組成部分,其實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消失了,隻不過剩下幾個單薄的字舍不得刪掉,就好像留著它們就不算真正的失去一樣。可是,有一個號碼,卻永遠也撥不通了。我曾經一次次嚐試撥過程陽的號碼,回答我的是冷冰冰的女聲,告訴我,這個號碼是空號了。
這個人不在了。這根本就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原諒”就能掩蓋的。
我依次找到這三個名字,做了統一的動作——刪除。
然後,我才將手機後蓋打開,將SIM卡拔出來,打開窗子丟進了雪裏麵。
謝子希,對不起。
連望年村都要拆除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桃源能收容我們的愛與恨,以及身上背負的罪。隻是我很怕,你的臉會一直擋在我的麵前。我怕想起你,又怕忘記你。我一直在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回憶裏。
但我明白,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另一個你,而是所有人都變成了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