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偏偏坐在她後麵,開始總是膽戰心驚。相安無事了幾天之後,上課時自動鉛筆裏突然沒了鉛芯,拿起盒子搖了搖,已經空了。我小聲嘟囔著,早上應該買好的,她卻聽到我的聲音,突然回過頭來把自己的自動鉛筆遞給我:“先用吧。”
我當時幾乎是手足無措,心裏既詫異又有些愧疚。“原來她並不是大家說的那樣壞啊”的想法滿滿充塞著我的頭腦。放學前我將筆還給了她,也很認真說了謝謝。
睡了一覺之後,我差不多要忘了這件事,這本來就是同學間最普通的事。可第一堂課剛剛開始,她就回過頭,把那支筆遞到我眼前,理直氣壯地說:“你把我的筆用壞了。”
我呆愣在那兒,仿佛根本聽不懂她說什麼。
“而且昨天這裏麵放著好多根鉛芯,都沒了,我那個是很貴的。”
麵前的那張臉又回歸到了平時的凶神惡煞,和昨天借給我筆時的態度判若兩人。我的喉嚨被委屈堵得死死的,她居然說是我偷拿了……
那時候,自動鉛筆的鉛芯大都是從校門口推三輪的爺爺那兒買的,分H和2B的,便宜的五毛一盒,二十根左右,最貴的也就兩塊一盒,盒子漂亮好玩一些。但是兩塊一盒的鉛芯寫出來要比五毛一盒的顏色深很多,而且也明顯柔滑很多,所以我一直都在用兩塊一盒的自動鉛,我喜歡寫完字後小指被染上一層黑色鉛末的感覺。
因為用得多,我能分辨得出她用的鉛芯並不是兩塊一盒的,而且,當時那支筆裏隻有一根鉛芯而已。
“你要賠我這支筆還有鉛的錢,我少了十根,一根兩毛。”
我的手在口袋裏掐緊了,我想大聲揭穿她的謊言,我知道如果我答應了就等於承認自己偷拿……可是……她那樣凶神惡煞地瞪著我,我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我……我沒有這麼多錢啊……”
我真的沒有錢。因為每天中午不是從家裏帶飯,就是回家吃飯,連臨時買點學習用品之類的費用,在爸媽那裏都是有數的。沈念楊馬上也要上學了,家裏的境況已經不富裕,爸媽把錢看得更緊了。
“你可以每天還我一點兒。”看出我的不甘願,她冷下臉說,“如果不還,我就去告老師。”
天知道,那時候“告老師”三個字的作用為什麼會那麼大,我低下頭沒有說話,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卻強忍著沒有流下來。我就是那麼軟弱的人,軟弱到悶聲不吭,接受了“偷”這個字。
我每天給她五毛錢,以為忍一忍就能過去了。誰想到,她居然每天都把鉛芯的數量增加,當我意識到我可能永遠都要受到壓迫時,媽媽也發現了我的錢減少很快。
“你買什麼了?”
媽媽本來要洗衣服,洗之前習慣性檢查衣服的口袋裏有沒有東西,從我的褲子裏掏出了不剩多少的錢。
“沒……沒買什麼……”
“那錢呢?”
媽媽臉色突然變得很不好看,似乎非要聽到個解釋才肯罷休。這段時間她對“錢”這個字很敏感,總是稍一提起就能觸動神經。
“丟了……”
我不會說謊,我知道即使說了也會被看出來。可是比起撒謊我更不願意說出真相,我想起在望年村時被搶玩具,被周圍的大人說窩囊,但至少當時有外婆護著我,有謝子希陪我。隻是如今,這樣的自己一定會被討厭的,他們喜歡的是沈念楊那樣任性不吃虧的小孩。
“丟了?丟哪兒了?給我找回來!”讓我沒想到的是,媽媽被我的反應惹火了,拎起我往外麵走,她掐得我胳膊生疼,我終於嚇得哭了出來。這是我回家後第一次忍不住哭,她這才停下來:“說!是不是又亂買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