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尼克說。“倒是本真實的書。那書裏寫他老爹一直在找他。你還有沃爾波爾①的作品嗎?”
“《黑森林》,”比爾說。“寫俄國的。”
“他對俄國懂得什麼啊?”尼克問。
“我不知道。那些家夥可說不清。也許他小時候在那兒。他有不少有關俄國的內幕消息呢。”
“我倒想見見他,”尼克說。
“我倒想見見切斯特頓,”比爾說。②
“我真希望他眼下就在這兒,”尼克說。“咱們明天就可以帶他上夏勒伏瓦去釣魚了。”
“不知他想不想去釣魚,”比爾說。
“當然去,”尼克說。“他一定是釣魚老手。你還記得《短暫的客棧》③嗎?”
①指休·沃爾波爾(1884-1941),英國作家,著有小說多部。《堅忍不拔》(1913)、《黑森林》(1916)都是他的主要作品。
②指吉爾伯特·切斯特頓(1874-1936),英國作家,著有詩集《白馬謠》、《黑騎士》,小說《布朗神父的純樸》、《布朗神父的醜行》等。
③《短暫的客棧》是切斯特頓1914年出版的小說,詩句引自小說正文。
“‘天使下凡塵,
賜你一杯羹,
受寵先謝恩,
倒進汙水盆。’”
“一點不錯,”尼克說。“我看他這人比沃爾波爾強。”
“哦,沒錯兒,他是強一些,”比爾說。
“不過沃爾波爾寫文章比他強。”
“我不知道,”尼克說。“切斯特頓是個文豪。”
“沃爾波爾也是個文豪,”比爾堅持道。
“但願他們兩個都在這兒,”尼克說。“咱們明天就可以帶他們到夏勒伏瓦去釣魚了。”
“咱們來個一醉方休吧,”比爾說。
“行啊。”尼克附和道。
“我老子才不管呢,”比爾說。
“真的嗎?”尼克說。
“我有數,”比爾說。
“我現在就有點醉了,”尼克說。
“你沒醉,”比爾說。
他從地板上站起身,伸手去拿那瓶威士忌。尼克將酒杯伸過來。比爾斟酒時,他兩眼直盯著。
比爾在杯裏斟了半杯威士忌。
“自己兌水,”他說,“隻有一小杯了。”
“還有嗎?”尼克問。
“酒可多的是,可爹隻肯讓我喝已經起封的。”
“那當然,”尼克說。
“他說喝新啟封的酒會成為酒鬼,”比爾解釋說。
“一點不錯,”尼克說。他聽了印象很深。他以前倒從沒想到這點。他一向總是認為隻有獨自喝悶酒才會成為酒鬼呢。
“你爹怎麼樣?”他肅然起敬問。
“他挺好,”比爾說。“有時有點兒胡來。”
“他人倒是不壞,”尼克說。他從壺裏往自己杯裏加水。水慢慢就同酒混在一起了。酒多水少。
“他人確實不壞,”比爾說。
“我老子也不錯,”尼克說。
“對極了,”比爾說。
“他說自己一生滴酒不沾,”尼克說,仿佛在發表一項科學事實似的。
“說起來,他是個大夫呢。我老子是個畫家。那可不一樣。”
“他錯失不少良機,”尼克憂傷地說。
“這倒難說,”比爾說。“萬事有失必有所得。”
“他說自己錯失不少良機,”尼克直說道。
“說起來,爹也有一段日子很倒黴,”比爾說。
“全都彼此彼此,”尼克說。
他們坐著,一邊望著爐火裏邊,一邊想著這深刻的真理。
“我到後門廊去拿塊柴火,”尼克說。他望著爐火裏邊時注意到火快熄滅了。同時他也希望表示一下自己酒量大,頭腦還管用。盡管他父親一生滴酒不沾,但是比爾自己還沒醉就休想灌醉他。
“拿塊大的山毛櫸木頭來,”比爾說。他也存心擺出一副頭腦還管用的樣子。
尼克拿了柴火,穿過廚房進屋來,走過時把一個鍋子從廚房桌上碰翻了。他放下柴火,撿起鍋子。鍋裏有浸在水中的杏幹。他仔細把杏幹一一從地板上撿起來,有幾顆已經滾到爐灶下麵了,他把杏幹放回鍋裏。他從桌邊桶裏取些水來泡在杏幹上。他感到自己十分得意。他的頭腦完全管用呢。
他搬了柴火進來,比爾起身離座,幫他把柴火放進爐火裏。
“那塊柴真不賴,”尼克說。
“我一直留著等天氣壞才用,”比爾說。“這樣一大塊柴好燒整整一夜呢。”
“到了早晨燒剩木炭又好生火了,”尼克說。
“對啊,”比爾附和道。他們的談話水平可高呢。
“咱們再喝一杯,”尼克說。
“我想櫃子裏還有一瓶已經啟封的,”比爾說。
他在牆角櫃前跪下,取出一瓶廉價烈酒。
“這是蘇格蘭威士忌,”他說。
“我會多兌些水,”尼克說,他又出去,走到廚房裏。他用勺子從桶裏舀出陰涼的泉水,灌滿水壺,回起居室時,走過飯廳裏一麵鏡子,照了照。他的臉看上去真怪,他對著鏡中的臉笑笑,鏡中的臉也咧嘴回他一笑。他對著那臉眨眨眼睛就往前走了。這不是他的臉,不過這沒多大關係。
比爾斟了酒。
“這一大杯真夠嗆的,”尼克說。
“咱們才不當一回事呢,威米奇,”比爾說。
“咱們為什麼幹杯?”尼克舉杯問。
“咱們為釣魚幹杯吧,”比爾說。
“好極了,”尼克說,“諸位先生,我提議為釣魚幹杯。”
“就為釣魚,”比爾說。“到處釣魚。”
“釣魚,”尼克說,“咱們就為釣魚幹杯。”
“這比棒球強,”比爾說。
“這扯不上一塊,”尼克說。“咱們怎麼扯上棒球來了?”
“錯了,”比爾說,“棒球是大老粗玩的。”
他們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現在咱們為切斯特頓幹杯。”
“還有沃爾波爾呢,”尼克插嘴說。
尼克斟酒。比爾倒水。他們相對一看。大家感覺良好。
“諸位先生,”比爾說,“我提議為切斯特頓和沃爾波爾幹杯。”
“說得對,諸位先生,”尼克說。
他們幹了杯。比爾把杯子斟滿。他們在爐火前兩張大椅子裏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