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見他是在修成人形時候的第一個劫,她本是湯化山腳的一株茶樹,湯化山向來不如旁的仙山風靈水秀,少有人跡更遑論仙人蹤跡,但山上卻多有凶惡妖靈,她曆劫的半月前與一妖靈纏鬥幾乎隻剩一半修為,但劫火卻如期而降,她本以為這回免不了要灰飛煙滅,她早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受劫那日,遙遙看見他從遠處信步而來,替她擋了三道劫火,一身漆黑的長衫,他蹲在她身前,伸手撫著她頭頂的葉子,語氣溫和神態溫柔:“好好修煉,希望將來在天上能喝到你泡的茶。”
她愣愣的看著他說完,便化了雲離開湯化山,從此再未見著他來過。
再後來他修了人形,雖不能離開甚遠,但好歹能離開地上隨意來去,聽土地說他是天族的戰神柘因,她便沒日沒夜的修煉,隻為了能修個神位,讓他喝一回她親手泡的茶。
終於,她飛升做了茶君,他卻早已不記得當年受他三道劫火之恩的茶樹,離垢覺得這個事情怨不得他。
她飛升後第一回參加的便是元夙君的****,元夙君此人深諳道法,更深諳辦法會,三不五時便來一回,著實有些讓人有些招架不住,基於禮貌,離垢攜了茶伶便去赴了****,****半途遇著柘因,說是遇著不如說是她看見了他,依舊是多年前初見時的一身玄青色長衫,右手握著把並未打開的竹骨紙扇,隻見過一回在她心裏卻極清晰的側臉對著她,大約是被離垢的熾熱眼神感覺到,柘因轉頭看著離垢,輕點了點頭。
離垢手中握著杯盞的手隱隱發著抖,再抬頭時卻早已看不到柘因的身影。離垢坐在茶殿裏一一看著這些年來自己製的茶,思量著送哪個給他嚐一嚐,卻聽梅約來說柘因神君來訪,她放下茶走到正殿見他,柘因的頭發極整齊的束著冠,一身玄青更顯得身形頎長,他坐在正殿的茶座旁,眉目含了些微笑意,對著她點了點頭,眼裏一派深幽的墨色,離垢低了低頭,坐到他麵前。
離垢努力抑製聲音的顫抖,道:“神君來訪,可要嚐一嚐小仙的茶?”
柘因不置可否卻向後靠了靠,道:“聽聞茶君不僅製茶手藝六界無人能出其右,就連棋藝也都是首屈一指的好,本神君今日不想喝茶,卻想和茶君下一盤棋。”
離垢放下茶匙覺得有些頹然,喚來梅約收了茶盤,將棋盤擺上,她握著一枚透著溫潤清淡碧色的白子緊張應對,來回落下五子卻發覺照著這盤棋來說,柘因的棋藝隻能算是略知一二,心下有些忐忑。
離垢抬頭看著他,柘因握著一枚黑子,單手靠在矮椅把手上,似笑非笑看著棋盤,看著她。
離垢落下一子,定定看著他:“神君你輸了。”
柘因將手中撚著的一枚黑子輕放在棋盤旁,輕笑了笑,起身離開茶君府。此後一連十幾日柘因回回來輸給她,離垢覺得這個神君若不是嫌天上時日長久苦悶寂寞,便是拿她來曆練棋藝。
又連著輸了幾日,柘因鄭重的跟離垢表示,自己的棋藝實在太差,輸了這麼些時候必須得挽回一點麵子,恰巧他做飯尤其好,便拿這個來挽回一把麵子。
離垢覺得他講一些自己做戰神時候的事跡來挽回麵子是完全可以的,對於做飯這種事情,離垢想了許久也沒有想通柘因挽回麵子的方式為什麼這麼出人意表。
柘因做飯的確是尤其好的,他沒有騙她,自那以後柘因便每日循著飯點來找她下棋,離垢在心裏醞釀了許久卻生生就著飯咽了下去,她想問他總是來給她做飯是不是其實有些喜歡她,但是這種事情擺在台麵上問總不大好,若他說不是,依離垢的心思再難坦然對著他吃飯。
離垢覺得就這麼其實也挺好的,他是否記得多年前的那一株茶樹,又有什麼關係呢。
本這麼不明不白的吃飯下棋也是極好的,但有一日握著她的手深切表白了一回,離垢抽回隱隱發抖的手,道:“神君莫要開玩笑。”
柘因本就是個臉皮極厚的人,麵對一次的失敗隻可能屬於愈挫愈勇的那種人,第二日吃晚飯,斜靠在矮椅上,道:“喜歡一個人無非就是看臉,和看內涵。看臉我屬於一見就能鍾情的那種,看內涵”頓了頓,斟酌了下措辭又道:“我就屬於能讓人以身相許的那種,再說我做飯這麼好,作為姑娘最重要的是眼光。”
離垢握著茶匙的手頓了頓:“我聽聞,你前日將織女的姻緣線搭在了一名凡界男子的姻緣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