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了,季遙岑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彎下兩痕蝶翼,臉色蒼白,神情麻木,看不出悲喜。
趙長樂和夭綠都站在一邊,沉默著。
房間裏的空氣凝滯沉悶。
終於,她輕輕地出了聲,聲音輕的像是平靜的湖麵上掠過一隻蜻蜓,翼尖觸過,漾起一圈漣漪,道:“他現在大概走了多遠?”
趙長樂稍愣了下,有些不自然,道:“不過百許裏的路程,咳咳,他們走的是另一條路,如果我們緊趕,還能追上。”
他知道端木明湛的痛和無奈,但是,他不能,也不可能讓兩人從此天各一方。想來,端木明湛也是明白這一點,他隻不過想要安靜地呆著。
有一種人,再痛,再傷,他隻願意自己躲起來舔舐。
季遙岑默了下,道:“不用了,我們按照原來的路線走。至於他,吩咐隨從的人看緊些,萬不得已,讓他昏睡,那種毒絕對不許再沾上一點。”
“好。”
季遙岑站起來,肩頭扯著有點痛,她走到窗前,沉靜地看著外麵。
陽光依然明媚,花兒正芬芳,然而她的心裏是陰霾密布。
端木明湛發病的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如果不能找到切實的治愈方法,不知道他還能堅持住幾次。
她長出了口氣,道:“繼續尋醫問藥,不惜一切代價。”
“是。那個,魯太醫正往這邊來,或許他有法子也不一定。”趙長樂道。
季遙岑眉頭輕蹙了下,魯太醫是和善的,安靜的,卻總是給她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甚至是陰森。但是,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端木明湛發作時那種非人的折磨,隻想著該如何減輕對方的痛苦,給他解毒,下意識地不願多作他想。
她道:“好,”轉身吩咐夭綠,“讓人收拾下,我們今晚就啟程。”
“是。”夭綠應著去了。
季遙岑抬眼看到趙長樂站著不動,似乎還有話說,便道:“還有什麼事?”疲殆地揉了揉額角,“有些事你做主就是,不用和我說。”
趙長樂道:“我知道,”他猶豫了下,“暗衛傳來消息,說是前幾天晚上有一隊官兵進了司家莊,是去抓無憂島的餘孽。呃,有暗衛發現了加藤小櫻的行蹤。”
加藤小櫻,這個名字被重新再提起,帶給她的是洶湧的恨意。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害了堇色,還有端木明湛……可以說,所有的,她的傷害都是對方所造成的。
她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纖細的手指緊揪著絹子,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一點一點地撕扯著,像是撕扯著那個人。
好久,季遙岑才平複下來,道:“這麼說,加藤小櫻去求了司家,可惜被司家出賣了?”她笑,森森的冷意,“大禍臨頭各自飛,真是好的很。”
趙長樂皺眉道:“不過,奇怪的是,她明明知道官府在抓她,卻還在府衙附近轉悠,好像在找什麼人,你看……”
季遙岑沉吟著,突然想起了什麼,道:“你說過,海口關的守備是袁盎?”
“袁盎來了漁陽鎮!”趙長樂頓時明白了過來,覺得不可思議,道:“你是說她看到了袁盎,想著重敘舊情?不會吧?她現在那個樣子……”想到自己曾經對上對方那張描畫精致卻死人般的臉,不禁有些作嘔。
季遙岑輕笑,冷冷地道:“我從來不懷疑她的聰明和能力。如今她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必然是不甘心的。而能再一次見到袁盎,看到曾經棄之如破履的良人官運亨通,錦衣玉食。她會不惜一切的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微挫牙,“而且,我相信,她能做到。”
趙長樂道:“那我們怎麼辦?是不是……”他做了個殺的手勢。
季遙岑思忖片刻,搖頭,道:“留著吧,諒她也翻不起什麼大浪。”淡淡地,“雖然她害了很多人,也害了端木明湛,但是如果不是她,端木明湛早就葬身大海了,從這一點上我還是感謝她的。所以,放她一條生路,至於以後,就看她能不能安分守己了,如果安分,或許能善終,不安分?”她輕哼了聲,眸子裏有殺氣閃過。
趙長樂沉默了下,點頭。
當晚,季遙岑告辭了阿海夫妻啟程,不疾不徐地跟在端木明湛的車輛後麵,始終保持一天的路程。
這一天天黑的時候,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房屋樹木都被籠上蒙蒙的灰色,遙遙可見遠處有一兩點昏黃的燈光,卻是個小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