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忍不住問道:“老者,你這盛價,兩邊走怎的?”老者道:“教他們捧齋來侍奉老爺。”八戒道:“幾個人伏侍?”老者道:“八個人。”八戒道:“這八個人伏侍哪個?”老者道:“伏侍你四位。”八戒道:“那白麵師父,隻消一個人;毛臉雷公嘴的,隻消兩個人;那晦氣臉的,要八個人;我得二十個人伏侍方夠。”老者道:“這等說,想是你的食腸大些。”八戒道:“也將就看得過。”……那呆子一則有些急吞,
二來有些餓了,哪裏等唐僧經完,拿過紅漆木碗來,把一碗白米飯,撲的丟下口去,就了了。旁邊小的道:“這位老爺忒沒算計,不籠饅頭,怎的把飯籠了,卻不汙了衣服?”八戒笑道:“不曾籠,吃了。”小的道:“你不曾舉口,怎麼就吃了?”八戒道:“兒子們便說謊!分明吃了。不信,再吃與你看。”那小的們,又端了碗,盛一碗遞與八戒。呆子晃一晃,又丟下口去就了了。眾僮仆見了道:“爺爺呀!你是磨磚砌的喉嚨,著實又光又溜!”那唐僧一卷經還未完,他已五六碗過手了,然後卻才同舉箸,一齊吃齋。呆子不論米飯麵飯,果品閑食,隻情一撈亂噇,口裏還嚷:“添飯,添飯!”漸漸不見來了!行者叫道:“賢弟,少吃些罷,也強似在山坳裏忍餓,將就夠得半飽也好了。”八戒道:“嘴臉!常言道,‘齋僧不飽,不如活埋哩’。”
……行者在半空中看見,問道:“師父何在?”八戒道:“師父姓陳,名到底了!”……兄弟即忙接出門外,果見衣裳還濕,道:“老爺們,我等那般苦留,卻不肯住,隻要這樣方休。怎麼不見三藏老爺?”八戒道:“不叫做三藏了,改名叫做陳到底也。”
……驛丞道:“你雖是個男身,但隻形容醜陋,不中我王之意。”八戒笑道:“你甚不通變,常言道,粗柳簸箕細柳鬥,世上誰見男兒醜。”……喝了五七杯酒。口裏嚷道:“看添換來!拿大觥來!再吃幾觥,各人幹事去。”沙僧問道:“好筵席不吃,還要幹甚事?”呆子笑道:“古人雲,造弓的造弓,造箭的造箭。我們如今招的招,嫁的嫁,取經的還去取經,走路的還去走路,莫隻管貪杯誤事,快早兒打發關文,正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八戒道:“這正是俗語雲,大海裏翻了豆腐船,湯裏來,水裏去。如今難得他扇子,如何保得師父過山?且回去,轉路走他娘罷!”
……唬得那八戒也要進去,沙僧也要進去。行者兩隻手扯住兩個道:“你們忒不循理!出家人,怎麼不分內外!站住!不要走!跟我去天井裏,看看是個什麼妖精。”八戒道:“哥啊,他們都是經過帳的,風響便是妖來。他都去躲,我們又不與他有親,又不相識,又不是交契故人,看他做甚?”……那呆子扯出嘴來,抖抖灰土,仰著臉朝天一望,見有兩盞燈光,忽失聲笑道:“好耍子,好耍子!原來是個有行止的妖精!該和他做朋友!”沙僧道:“這般黑夜,又不曾覿麵相逢,怎麼就知好歹?”八戒道:“古人雲,夜行以燭,無燭則止。你看他打一對燈籠引路,必定是個好的。”沙僧道:“你錯看了,那不是一對燈籠,是妖精的兩隻眼亮。”這呆子就唬矮了三寸,道:“爺爺呀!眼有這般大啊,不知口有多少大哩!”行者道:“賢弟莫怕。你兩個護持著師父,待老孫上去討他個口氣,看他是甚妖精。”八戒道:“哥哥,不要供出我們來。”
……那怪物護疼,徑往後門躥出。八戒未曾防備,被他一尾巴打了一跌,莫能掙挫得起,睡在地下忍疼。行者見窟中無物,搴著棍,穿進去叫趕妖怪。那八戒聽得吆喝,自己害羞,忍著疼爬起來,使鈀亂撲。行者見了笑道:“妖怪走了,你還撲甚的了?”八戒道:“老豬在此打草驚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