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正當我在夢中極痛快地抽打著同事張三的耳光,並為自己隻一巴掌就劈歪了張三的鼻子而舒暢得手舞足蹈的時候,床頭櫃上的電話機忽然鈴聲大作,於是,那張三便得貴人相助似的得以悄然隱去了,我則在嘀咕了一句連自己都不清楚的什麼話後,翻過身去很不情願地拎起了電話聽筒。

"喂--"電話裏一時竟無聲響。而就在我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什麼,然後準備擱下這聽筒時,對方終於又開腔了:"是李四嗎?我是張三呀,你--你沒事吧?"

聽了這話,我不禁暗自一驚又一怔。我正在夢中抽打張三的耳光,他怎麼會那麼巧還深更半夜地給我打電話呢?莫不是這家夥有什麼心靈感應,知道我這段時間對他懷恨在心,並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地在借夢境宣泄那種仇恨,所以他便擾我的好夢來了?

但事實似又並非如此。因為張三在電話中告訴我:"我聽剛下夜班回家的老婆說立交橋那兒出了車禍,撞死一個名叫李四的人,便擔心是你出了事,所以特地來問個明白--現在知道了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好啦,再見!"

這回,在依舊要一驚又一怔的同時,我隻覺得自己那握著電話聽筒的手突然僵硬了起來,心裏則在頃刻間便湧滿了內疚之情--張三原來這般關心著我,我卻要對他懷恨在心,還要借夢境一巴掌劈歪他的鼻子,這不是太恩將仇報、太問心有愧了麼?特別是在第二天一早又證實了立交橋那兒昨晚確實出了車禍且確實撞死一個與我同名同姓的人之後,我心裏便更是羞愧交加並令我坐立不安:將心比心,我實在是太小人,不,實在是太不是人了啊!

於是,這天上班後見了張三,我就一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同時告訴他:"今天中午下班後別回家,咱兄弟倆喝一杯去!"

我是真心誠意的。我真心誠意地要彌補自己對張三的罪過。

對於我的邀請,張三顯得十分愉快地當即點頭接受了。後來,在離辦公室不遠的那家小酒館裏坐下後,當我有意無意地說著"要是我先前有啥不是還望老兄多多包涵"時,張三還顯得很大人不記小人過地連連擺手回答著"沒啥沒啥",在喝完酒後,他甚至還搶先奔向櫃台,非要由他付賬不可……

此後,我和張三便有事沒事總要在一起說說話兒,或者哪怕隻是拉上幾句家常。當然,往往是我更顯得主動--主動去找他,主動與他聊天……而隨著接觸的增多,交往的加深,我和張三沒多長時間便成了從外到裏都稱得上是完完全全的朋友了,單位裏的人就開始把我倆叫做"異姓兄弟",甚至,單位頭兒還多次在大會上批評有人同誌間鬧不團結的時候,專門以我和張三的關係作正麵事例,要求大家都能做到像我和張三那樣真誠相待,親密無間……

這天是張三的生日,而且正好是周末,張三就將我拉到他家,說是這回我倆該為可貴的友情來個一醉方休。

我自然樂意。而且,在去張三家的路上,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將我那天晚上的那個夢境作為特殊禮物送給張三--我要把自己先前的渺小毫無保留地袒露在真誠的朋友麵前,即使他會因我曾在夢中抽打過他耳光而生氣地在飯桌上回敬我非夢境的耳光。

然而,幾杯酒落肚後,張三卻沒容我開口便先問起了我來:"還記得有天半夜我打電話給你這件事吧?"

"當然記得。"我回答。

"老實告訴你吧,我當時其實懷的是幸災樂禍的心情,因為那時的我其實在心裏對你是很有些疙瘩的,所以我便希望這電話不會有人接,希望……"

這麼說著,張三已是淚流滿麵。我呢,一開始時自然顯得十分驚詫,而且還很有幾分憤怒--原來我是錯將他的惡意當作好心了!但我的雙眼,很快又因麵對著淚流滿麵的張三而也泛起了潮了,接著,我不由得動情地一把抓緊了張三的手,既像是在跟他又像是在跟自己喃喃道:"過去的都已成為過去,重要的是現在。"

然後,我便舉起酒杯,向張三提議:"來,為我們的現在--幹杯!"

"幹杯!"

在兩隻酒杯相碰的一刹那,我恍然看見那兩隻酒杯碰出了一道極其耀眼的光,那樣明亮,那樣美麗--我想,這該是我和張三的心靈相感應所產生的光,是一種比陽光還要陽光的光。

友誼需要寬容。將仇恨寫在沙灘上,潮漲潮落,仇恨也就隨浪而去;將它深埋心底,最終會讓自己傷痕累累。有時候,退一步風平浪靜,讓一步海闊天空,我們何樂而不為呢?在。當遇到知己時,我們更應真誠對待,默默關心友人,真誠的友誼之燈將會作為燦爛的陽光,它能溫暖我們疲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