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3 / 3)

葉淩軒坐在沙灘上看海,手裏握著酒瓶。我一步一步走近他,心髒劇烈地跳動著。我坐在他的身邊,冰冷的手心冒著汗。葉淩軒的身上有股很香的肥皂味,沁入我的心脾,帶來某種安定的感覺。我把手插入衣兜裏,那裏藏著我準備好的禮物,我偷偷瞟了他一眼,醞釀了老半天,還是沒有勇氣把禮物送出手。

“怎麼不說話?”靜默裏,葉淩軒先啟了口。印象中,葉淩軒的聲音總是溫婉好聽的,不管是情緒低落的時候,還是興奮的時候,亦或者是憤怒的時候,他的話音始終保持在同一個音頻,溫溫吞吞,讓人如沐春風。

我有些呆愣,“啊?”

葉淩軒轉頭看向我,嘴角似笑非笑,“你跟著我來這裏,不會隻是想看看海吧?”

我頭皮發麻,有種心事被戳穿的難堪。我瞥了葉淩軒一眼,眼神隨即飄向別處。我承認我很孬種,我甚至沒有勇氣正眼凝視他。我囁嚅,“我還來吹海風。”我的臉頰發燙,幸好海邊的光線並不充足,還有海風能幫我降溫。

在葉淩軒麵前,我總是那樣的無力。我不是你,我沒有一個有本事的丈夫作我的後盾,你可以高傲地站在葉淩軒的麵前,下巴微揚,隻用眼角的餘暉不屑地瞥他,我做不到。

葉淩軒站起身,語氣顯得很是疏遠,他說:“哦,那你繼續吹吧,我要回去了。”葉淩軒抬腳往回路走去,我開始變得緊張。是我打擾到他了嗎?“喂,葉淩軒。”我衝動地叫住他,葉淩軒停下腳步,回頭看我,“你有事嗎?”

我站起身拔腿奔到他麵前,抽出衣兜裏的佛珠一把塞進他的手裏,“這是下午剛從廟裏求來的,開過光的,薛書宇跟袁博也都有。下周是你生日,先祝你生日快樂。我不用吹風了,挺涼快的,這裏還是留給你吧,你可以留下來看海,我去找袁博他們玩,不打擾你了。”我憋著一口氣一股腦把話說完,一路小跑回大本營,不敢回頭看葉淩軒一眼。

那是我第一次送人生日禮物。現在的你,肯定瞧不上那串佛珠。你的丈夫出手闊綽是在社交圈裏出了名的,而你,身為她的太太,已經對送禮這門學問駕輕就熟了。

我躺在帳篷裏輾轉反側,翻來覆去都睡不著覺。葉淩軒失落的背影牢牢鎖住我的思維,逼得我無論如何都進入不了睡眠狀態。煩躁地坐起身,不忍吵醒酣睡中的李艾,我悄悄爬出帳篷,原本隻是想到外麵看看星星,不料卻窺見薛書宇跟葉淩軒就坐在不遠處聊天。

我聽見薛書宇問葉淩軒:“跟肖潔談過了?”

葉淩軒的聲音還是那麼冷淡,“嗯。和平分手。”薛書宇不說話,葉淩軒調侃他,“你現在心裏是不是特高興?早就盼著這一天呢吧?”

薛書宇沒好氣地回他,“滾。我要真是這麼惡毒的人,還能讓你有機可趁?”

我聽見葉淩軒爽朗的笑聲,那笑聲震蕩著我的心魂,我的唇角不知不覺也跟著揚了起來。

薛書宇說:“我一直都在懷疑,你是真的喜歡肖潔,還是喜歡她的酒窩。”

葉淩軒溫潤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薛書宇顯然話裏有話,而我不認為葉淩軒真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後來我才知道,葉淩軒心裏一直喜歡著一個女孩。那女孩有個很美的名字,叫林詩晴。我還知道,在葉淩軒的眼裏,肖潔隻不過是林詩晴的影子,因為她跟林詩晴一樣,有兩個酒窩,還能彈得一手流利的鋼琴。

你見過林詩晴的,就在上個月你丈夫設的宴席上你還見過她。她現在是音樂學院裏頭的鋼琴老師,而你的丈夫正打算跟音樂學院合作,成立一個藝術工作室。這麼做是為了滿足你婆婆附庸高雅的惡趣味,你的丈夫壓根就不指著它賺錢。

這個項目並不重要,那一天的飯局其實你根本不必出席。你隻是聽說林詩晴也在場,所以才臨時起意要跟著去的。

你喜歡在林詩晴麵前不著痕跡地炫耀你的幸福。你總覺得你嫁得比她好,你的內心深處總有一種叫勝利感的東西在不斷地搖旗呐喊。她的丈夫隻是音樂學院裏頭普普通通的鋼琴老師,而現在,她跟她的丈夫都在為你的丈夫打工。

你將我曾經在她麵前所展露的自卑全部化為極度的自負,你小鳥依人地偎在你丈夫的懷裏,黑色的天鵝絨衣裙上鑲著八角菱形的水鑽,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你不屑地掃了眼林詩晴身上價格比你少一倍甚至更多的金絲絨麵料裙子,虛偽地誇她審美眼光獨到。

林詩晴是葉淩軒的師妹,他們曾經是a市鋼琴界頗負盛名的林嵐峰教授的得意門生。他們一起參加鋼琴夏令營,一起參加全國大大小小的比賽,贏得許多大獎,一起登過許多舞台演出四手聯彈的經典曲目。謙謙公子,溫潤如玉。旁有佳人,琴瑟和鳴。由欣賞演變成傾慕,並不需要太艱難的過程。葉淩軒對林詩晴的喜歡,自然而然,順利成章。

我知道這些,已是一年多以後的事了。自那夜為袁博餞行以後,我的生活跟葉淩軒就再也沒什麼關聯。我不曾刻意向薛書宇打探他的消息。當時我是多麼驕傲的一姑娘。我把自尊擺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連愛情都無法企及。我並不想讓任何人看出端倪,當時的我總以為單戀是一件極為失麵子的事,我不想讓旁人看笑話。所以,我絕口不提葉淩軒,隻在夜裏偷偷地惦念。想著他溫文爾雅的身姿,想著他的聲音,甜蜜的感覺在心間蕩漾。那時候的喜歡很單純,得到隻是個夢想,並不是非要不可。

有一天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或者應該這麼說,電話號碼是陌生的,但打電話過來的人我一點也不陌生。

“薛書宇,下午還去不去打球了?”

這是葉淩軒有生以來在電話裏同我講的第一句話,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憶猶新。每每想起那一刻,我的耳朵裏都還能回蕩起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可比你丈夫的好聽多了。葉淩軒的聲音就像優雅婉約的大提琴那麼悅耳動聽,而你的丈夫呢,簡直比鋸木頭的聲音還叫人難以忍受。不,不止是聲音,他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裏都比不過葉淩軒。而你,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會覺得這個人比葉淩軒好?為什麼當你挽著他從葉淩軒的身旁經過時,你的心裏會有一種報複的快感?

我跟葉淩軒開始有所交集是源於一通撥錯號碼的電話。他打給我,但顯然弄錯了對象。我握著電話,心裏就像台風天裏的巨浪,一躍三尺高,喜悅的心情猛烈地翻湧著,我光顧著樂,差一點忘了回話是基本的禮節。

我的另一手不自覺地縮成拳頭,像田徑場上剛剛摘得桂冠的運動員一樣,激動地搖晃著,心裏默默地呐喊著,“yes!yes!yes!”我盡量用客氣而疏遠的語氣對電話那頭的葉淩軒說:“對不起,我是妍妍,你打錯電話了。”他顯然還沒意會過來,電話那頭一下子沉默了。我憋住氣不敢呼吸,深怕會泄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就在我以為自己快氣絕而亡時,葉淩軒終於有了反應,他說:“哦,不好意思,你跟薛書宇的名字就差一個字,剛剛我按太急了,沒看清楚。你最近好嗎?”

“嗯。好。你呢?你好嗎?”我滿懷期待地問著,我以為我們可以聊一會兒。

“嗯。還不錯。妍妍,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下次再聊。”

“哦。好。”這麼快就掛電話,真沒勁。我的希望落空,心情一下子蕩到穀底。

這就是愛的感覺嗎?像在坐摩天輪,情緒有時高漲,有時低落,但心裏頭總有種幸福的感覺,有時,也會覺得有點暈乎乎的,那種雙腳騰空,在空中找不著落腳點的不安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