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提問：您說到西方國家很多時候實行生產上的自由主義，分配上的社會主義。西方的許多人並沒有在社會生產中創造財富，卻在社會分配中獲得了財富。這樣的製度是合理的嗎？
秦暉：關於福利國家的問題由來已久。關於福利國家，人們提出的批評就是你剛才說的這樣，我們知道那就是大鍋飯、養懶漢，很多人說這是個問題。如果僅僅就福利國家本自而言，這確實是一個很難界定的問題。
即便我是一個經濟自由主義者，我也是堅決反對福利國家的。福利國家的缺點我可以說出一二三，絕不比現在批評福利國家的人說的少。但是也要看到兩點，第一點，今天西方麵臨的問題不能僅僅歸咎於福利國家，盡管福利國家的確是有問題的。今天西方國家碰到的非常突出的問題就是債務危機。債務危機怎麼形成的？不管是高福利、高稅收還是低福利、低稅收，理論上講它都應該是正平衡的。什麼情況下才會形成大量的財務空洞？那當然就是左右派的主張各實行一半，右派上台就減稅，但是福利又減不掉；左派上台就要增加福利，但是稅很難征。在一左一右的過程中就會出現我剛才講的局麵。這種局麵不是左右中的一派單獨造成的。
這裏我並不想回避，不管是自由放任還是福利國家，都有可以批評的地方。大家可能從我前麵的演講中可以知道，我是一個擁護民主的人。但是我實事求是地講，民主製度的問題我比誰都清楚。今天西方碰到的問題，不是左派的問題，不是右派的問題，是左派右派在民主平台上玩遊戲的問題。因為左派右派都要討好老百姓，這是民主製度下都有的現象。
這裏有個問題，假如真的是這樣，民主製度不早就崩潰了嗎？如果民主製度導致“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民主製度怎麼可能維持200年？相反的情況，也就是在民主製度下老百姓心甘情願地增加稅收、減少福利，這種例子我們不是沒有看到。我剛才講的波蘭就是這樣。波蘭現在的債務比所謂的歐洲國家要輕得多，財政情況要正常得多。
至於中國，離你談到的問題差得遠，因為我們國家現在是有福利的。我們現在的福利是附加在特權上的福利，用我的話講這種福利是富福利。它不是減少不平等，而是擴大富福利。這種富福利狀態就使我們不需要討論是高福利還是低福利的問題了，高低都是在福利值是正值的條件下才能成立的。如果福利值是負數，首先討論的是正負的問題而不是高低的問題。
如果你是一個自由論者，你可以理直氣壯地減少特權福利，但是老百姓的福利是不應該反對的，因為老百姓現在的福利本來就很少，水平就很低。反過來講，如果你是一個左派，你很希望推動福利建設，你應該尤為強調這是給社會最弱勢群體的照顧。我們現在蓋了很多保障房，但是如果經適房優先公務員，廉租房不給農民工，那我們要討論的就不是高福利、低福利的問題了。這就會變成富福利製度。對於富福利製度，不管是自由論者還是福利國家論者，都不會滿意。這是中國現在的一個現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