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看到我的動作也緩緩別過頭去。他與楊剛接受住了數輪靈魂的衝擊，已被割離部分靈魂而去的殘魂正喘著粗氣，他們該休憩會兒了。
她更近了，我已經能清楚地數出她眼中的血絲——不知是嗜殺的……爆發的亢奮，還是主人對她的勞動力壓榨過度引來缺眠的眼睛不甘又無奈的抗議。終於，她立定在我的麵前，仰頭注意著我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靈魂，將它打散。她眼睛裏噴射出饑餓的光芒。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也動搖了我心理那道脆弱的防線。
我痛苦地搖搖頭，徒勞地抵抗慢慢侵入並在心裏逐漸壯大起來的憐憫。不!我更猛烈地甩頭驅散良心不安的情緒，轉過頭不再看她。我決不繳械投降！
看我無動於衷，她嘴裏喃喃地念著不知名的、令我的良知疼痛如絞幾欲棄我逃離的咒語，竟突地拽住我的衣袖，跪了下去……
曾經百戰百勝的蓋世將軍獨自佇立在殘破的城牆上，眼神悲戚地看著腳下的屍山血海；又悲憤地遙望城內中央那比城牆還要高出數米的鹿台。那兒，皇帝正帶著他的寵臣觀賞城下敵國前日送來的美姬歌舞。他的瞳孔驟縮，剛湧起為國捐軀的一腔熱血猛地又流回了身體深處，徹底消失。看著被敵軍將領用長槍逼著向自己圍攏過來的幾名小卒眼中的恐懼神色，“我又何必再徒增殺戮。”長嘯一聲，他不甘卻又毅然絕決地丟下手中早已卷刃的鋼劍，赤手空拳向敵群明晃晃的刀陣衝去。
我憤怒了，猛地拽起她。眼睛裏噴射出凶狠的暴戾，灼燒著她稚嫩的心靈。
“記住，以後不要再給別人下跪！”
她很害怕，瑟瑟發抖，茫然地點點頭，雙手不安地拉扯我鐵鉗般的巨手。
我弄疼她了。我趕緊鬆開，掏出自己的武器——又小——又可憐——又可笑——萬惡之源——一枚鐵製的一元硬幣。我終究還是繳械了。
她驚慌地看著那枚武器，好似害怕在收繳時，我突然變卦反手給她一刀。她無助又驚恐地望望我，又求助似地看看遠方挺著長槍的將軍。在狠戾的眼神鼓勵下，她緩緩地從我手中猛地奪過戰利品，然後，歡快地逃開了。
我頹然坐下，我已被清晨溫暖柔和的陽光榨幹了體力。現在，我如同海與楊，保全了良知，卻割售了自己的靈魂。原來賣掉靈魂後的人竟是這般虛弱。我開始同情海和楊與我自己。
楊再次掏出煙盒與打火機，我們重又開始拚命地擠壓出煙圈。
玄武湖咯咯地笑，越笑越厲害，最後竟笑得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陽光更溫暖了，不知名的鳥甜甜地唱著歌出來覓食，逐漸加快步伐的行人眼中愛憐的神色又被慢慢蘇醒過來的欲望光芒代替。
指著另一個“她”，“瞧，又來了個”，楊不無歡愉地對我和海說了這句話，接著狠命地吸了口煙，將手緩緩伸入口袋…
玄武湖，也就清晨那一小會兒最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