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一口煙,“你是想告訴我,不要去找君君,因為他會有自己的生活?”
“對。”
“可這跟你的蘭蘭不同,君君是我的弟弟,我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液,我們是最親的親人啊!”
“小夥子,鄉下那麼大,像你這麼找,找到什麼時候?就算你找到了他,你能幹什麼?就抱著他哭一頓,讓他知道你是他哥哥,他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還是把他帶回你家,讓他的養父母哭得死去活來?你說啊,你能幹什麼?”
我不說話了。
良久,他說,“小夥子,你來這麼遠不容易。實不相瞞,我有個兒子,今年剛剛九歲,也叫軍軍,軍人的軍。跟跟你弟弟倒是差不多大的。要不,你來我家坐坐吧。”
“我……”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是個男人就別婆婆媽媽,快,去公用電話那裏給你爹娘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你這小子,出來這麼久就想著弟弟了。你爹娘肯定急都急死了,他們不是你親人啊!”
“快去!”他突然變得很嚴肅,眉頭緊鎖。
剛打完電話,媽媽哭得快暈了,爸爸倒是沒怎樣,對我大罵了幾句,也沒下文了。
我還記得當天與他們的爭吵。
那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一幫同學來幫我慶祝。來的還有我爸的商友。
君君死後沒多久,我爸就像小說裏一樣,飛黃騰達了起來。事業一天比一天好,最終成了個董事長。而我,也被送去外國念書,今年回來探親。
不知怎麼,我就想起君君了。
時間的灰塵一層又一層,逐漸將君君從我們記憶裏抹去。我腦袋裏的君君也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了。我這才想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他了。我這個哥哥很失職,我快把他忘了。
於是我把父母拉出去,將我心中多年的疑問拋了出來:君君被你們賣了嗎?賣到哪裏去了?
他們愣了一下,隨即爸爸一個巴掌就打上來。把我打在了地上。
我站起來,狠狠的盯著他們:“買去哪裏了,快說!說啊!”
媽媽的肩膀在顫抖,“深圳……深圳的……鄉下。”
我像瘋了一樣回到臥室,開始灌啤酒,然後……然後我就搭上了這輛車。
過了兩天。車開了。
我到那位農民工兄弟家裏去做客。
他的媳婦兒很熱情,煮了很多菜。軍軍也很可愛。
當他媽媽燒菜時他在廚房裏穿來穿去,是不是地偷吃幾口,十分調皮。
我說:“軍軍,過來過來。”
也許是很少見陌生的人,軍軍扭扭捏捏,躲在爸爸身後,很害羞的樣子。
“沒事兒,軍軍,跟大哥哥玩會兒。”
軍軍這才慢慢走過來,拉著我的衣袖,搖了搖說:“大哥哥,我們去小溪邊捉螃蟹吧。”
“好啊。走吧。”
傍晚,夕陽染紅了整個天空。
我匆匆的吃完了飯,推辭了他們住一晚的的盛情邀請,準備到村裏的站台乘中巴連夜回去了。
“大哥,我姓尚,你姓什麼?”
“我啊,你就叫我老羅吧。小夥子,路上注意安全啊,別這樣了,聽見了沒?”
“老羅,謝謝啊,要不是你,我也……”
“沒事兒,助人為樂嘛!軍軍啊,也就算你的弟弟了。以後有空來玩兒啊。”
我坐在中巴車上,有些疲憊,也有些高興。
我一開始就認出了老羅,他就是那個赤腳醫生。
我沒有怪他,至少他給了君君一個家。
是君君,不是軍軍。
當他去小溪邊撩開褲腳管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一小塊紅紅的胎記。
他是君君,他是我的弟弟,是我那在遠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