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他念念叨叨,盤算著不確定賀夷簡對元秀的迷戀程度前不能輕易行此計免得虧本雲雲,杜觀棋臉色越來越黑,終於忍不住咆哮道:“阿郎!你若敢上這個奏,以聖人性情,隻怕會讓阿郎當場血濺甘露!”
老者淡定道:“不會的,昭賢太後已經入葬,聖人沒九公主那個孝心,別說服衰,你看著吧,不出月餘,聖人就會搬回大明宮去住,所以,就算血濺,濺的也是紫宸殿嘛!”
杜觀棋嘴唇哆嗦了下,果斷道:“既然阿郎沒有吩咐,那某還是快走吧!”
“回來!”老者不滿的喝道,“誰說老夫沒吩咐?”他摸著頷下長須,慢條斯理道,“長安可不是魏博!九公主不願意理睬賀家小兒,賀家小兒還妄想打探出九公主的身份,問過我們這班地頭蛇否?叫人去攔一攔,絕不讓他知道——除非肯定他對九公主情根深種,嗯,那時候去告訴他,說不定還能得點好處,河北三鎮,富得很哪!”
“阿郎,雖然聖人免去你一應官身,可先帝曾厚賜帛金,我杜家曆代積蓄,似乎也沒窮到需要向魏博打秋風的地步吧?你這讓杜家子弟有何麵目見左右鄰舍?”杜觀棋奄奄一息道,“而且,阿郎這話說遲了——阿郎以為敢在知道賀夷簡身份後還出手攪局的人會是普通人麼?那是東市燕小郎君!”
老者終於露出一絲慎重:“燕小郎君?赤丸魁首燕九懷?!”
對老者的身份,卻能夠準確知道一個市井少年的名號,杜觀棋並不驚訝,隻是提醒他道:“燕小郎君心性飛揚跳脫,交遊廣闊,望族名門不敢說,長安市井裏鮮少有人事能夠瞞過他,聽遠處目睹的人說,燕小郎君雖然幫著九公主脫身,但與賀夷簡談笑幾句後,那賀夷簡竟跳下坐騎,與他把臂而去,隻怕燕小郎君助九公主離開是一時興起,如真與那賀夷簡談得高興,反過來替他打聽九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老者呻吟一聲,叫苦不迭:“這燕家小郎當真可恨!九公主走了,他還留著幹什麼?還和賀小兒答話……他莫不是有斷袖之好,所以壞了賀小兒追逐九公主之事,自己卻湊上去勾搭!簡直……簡直就是無恥之極!”罵了幾句,老者一臉不甘心的轉著眼珠,似在思忖著什麼。
杜觀棋心驚膽戰的問道:“阿郎,你該不會想轉而勸說燕小郎君去行那美人之計、於帳帷間刺殺賀夷簡吧?”
“當然不是!”老者斷然否認,“赤丸魁首,有那麼好擺布嗎?再說他那個師父……”難得看到老者真正頭疼,杜觀棋心情大好,嘴上卻假惺惺的出著主意:“阿郎,依某看,燕家小郎君刺殺賀夷簡,倒比九公主更可靠,阿郎何必妄自菲薄?燕小郎君的師父固然難纏,當年還不是照樣栽在阿郎手裏過?”
老者悻悻道:“那老家夥計較得緊,快二十年來老夫也就設計了他那麼一次,結果從此都沒給過老夫好臉色!甚至老夫出於愛才之心挽留燕小郎時,他居然還擲樽於麵,放言老夫若敢對燕小郎做任何手腳,即使他人遠在西域南疆乃至於海外,也必星夜而來殺了老夫……咄!活該他的關門弟子到現在都在市井裏打滾!”
杜觀棋幸災樂禍:“燕俠不好美色、不慕富貴又不畏強權,就是先帝想收服他都無法,唯一一次栽在阿郎手裏,還是因為阿郎使了卑鄙手段,豈會不怒?說來說去,都怪阿郎太過奸詐,燕俠那等人,最是豪爽不羈,踐諾後都不願意再待在長安,而是去了他處,就是不想再看到聽到阿郎的汙濁名聲啊!”
“一派胡言!”老者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手撫長須,全身上下,都似寫滿了正氣凜然四字,傲然道,“我杜青棠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分明就是燕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者他羞愧於老夫的智謀無雙之下,這才慚愧隱去!”
他自信的向心腹管家強調著:“沒錯,這才是真相!”
杜觀棋頭也不回的走出書房,哐的一聲摔上門,力道之大,差點把曲足香案上的一柄玉如意給震了下去,以表明自己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