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微微頷首。
又道:“然後呢?”
權上真微一搖頭,道:“沒有然後了。”
“接下來的一切,皆隨心意。無有隱匿,全部明牌示人,亦無有先後手之分;雙方皆可隨意調整對陣,宛若在這棋盤之上隨意挪動棋子,直至構成滿意的對局為止。”
歸無咎身軀微微一傾,似乎稍感驚訝。
旋即,他立刻心中雪亮,然後暗暗喝了一聲彩,好一個術近於道的手段!
無怪乎權上真言道,他以旁觀視角見之,也難免動容。歸無咎心中定評,此言無虛。
略做演示。
假設隱宗聯盟第一輔界的出陣之人是赤魅一族申屠鴻;又或者裏鳧一族箴石。而聖教友盟一方的出戰之人,卻是元鱷一族餘荊。
申屠鴻、箴石等人功行自然不俗,但是和距離正副三卷僅有半步之遙的餘荊相較,依舊略有不足。如此對陣,隱宗一方自然是不肯答應的。
那就有兩種解決之法。
若是出陣之人數限為二人的話,維持此局對陣,那麼與申屠鴻攜手作戰之人,必須要比餘荊的那一位夥伴更強一些,在二二之比中,形成平衡。
又或者幹脆是換下主將。
著申屠鴻避走別陣,令遣馬一族馬援入第一陣來迎戰。
馬援之道行,自然穩壓餘荊一頭。但如此一來,聖教一方自然也不肯答應,勢必再度臨陣換將。
風聞這一回清濁玄象之爭,上一次並未露麵的禦孤乘、玉離子等人極有可能作為聖教之友盟出陣。若是禦孤乘入第一陣,那麼馬援自然非其敵手。在歸無咎參與主界之戰的前提下,本方除卻秦夢霖堪與一戰外,唯魏清綺、薑敏儀或有三分可能爭一個平局;其餘人自荀申、馬援以下,遠非其敵。
禦孤乘替下餘荊,隱宗一方自然又要變陣。
若是格局視野有限的市井人,是決計不能理解這一對陣之法的。
試想,你甫一調整完之後,對方不肯吃虧,立刻找補。如此你一著我一著,拆東牆補西牆。若是雙方都本著隻占便宜不吃虧的態度去換陣,那麼最後確切的對陣方案,扯皮一百年也未必能出一個結果來。
但是歸無咎卻知——
這一障礙並不存在。
成就對陣的過程,稍有調整便可成型,不會有太大波折。
奧妙就在於:修道之人,有道心,有銳意,不可以常人視之。如此法門敦促之下,定然會構成一十八場精彩絕倫、勢均力敵的對戰。
正如聖教那方傳話而來的八個字:
傾力一搏,兩兩無憾。
試想,若是形成了諸如秦夢霖對上禦孤乘;荀申對上利大人;孔萱對上餘荊此類的交手,若是其中一方不敢應戰,亦或者須得添加更為強力的幫手才可,那麼等若是對自己的徹底否定。
甚至有些稍有差距的對陣,因果前緣之下,亦難以回避。
武域之行後,席樂榮先行一步出界,不知所終。借祖高岑之言,歸無咎隱然猜到其多半要替聖教一方出戰。若是他指名欲與薑敏儀一戰,薑敏儀會避其鋒芒嗎?
隻怕……很難。
薑敏儀雖曾勝過席樂榮一場,但那是時地利、機緣巧合共同促成。以真實道行而論,薑敏儀較之席樂榮,依舊要略遜半分。但是因二人武道之上的淵源,正統名分,不可不理。歸無咎知其定不會避而不戰。
歸無咎心中隱約有幾分預感。
就算最終約定了每陣的限額是九人。但真正出陣之人數,極有可能遠遠低於那個上限數字。
第一回清濁玄象之爭,那“一二二一”的猜先入陣之法,在策略的公平上已是無可挑剔。沒想到這一回竟爾又由術而近道,邁出了一步。
想通首尾,歸無咎幽幽道:“隻怕歸某不能做出決斷。”
權上真訝然道:“這是為何?”
以權上真的道行閱曆,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不凡。他剛才明明看出,歸無咎似乎對於這一方案甚是欣賞。
歸無咎正色道:“不敢越俎代庖而已。”
如此鬥法,不但清濁玄象大爭的整體勝負極為緊要,就連每一陣的成敗,亦有可能影響到入陣出戰之人的運勢走向。如第一次清濁玄象之爭中箴石、馬援那一戰般,為了大局可以暫時退讓的情形,隻怕不會再出現了。
權上真略一沉吟,麵色微變,似乎也已經想通。終於言道:“原來如此。那權某便將有望入陣相鬥之人一一問過。若是無人持有異議,願意接下此局,那麼就允其所請;否則,就延後再議。”
歸無咎微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