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蒼等人聞言,麵色陰晴不定。
季劄卻儀容一霽,恢複了一貫的從容灑脫,把大袖一拂,笑言道:“事不宜遲。撿日不如撞日,既然結果已出, 我等更待何時?”
言畢把身一縱,激起一道星流,已是遙遙遁出數百裏外。
扶蒼、品約及歸無咎,亦長身而起,緊隨其後。
原來,那銅鏡之中示現,最重要的還不是人物影像。想那人像隻是寥寥一道虛影,僅存輪廓,不見麵容,得之又有何用?最重要的線索,卻是四人背景的山水宮室之圖形,借此可以斷定其立身方位。
清楚可見,四人身後背景圖像雖有小異,但建築風格卻有一致之處。尤其是其中隱現的某一道山麓,看似形貌有差,其實隻是視角不同而已。
四人傳法的緣定弟子,極有可能是聚集於同一國、甚至是同一城之中。
另有一樁玄妙之處。
尋常人縱然得了畫影圖形一類,若是此身並未親曆、腦海中並未有這一地點的印象,也是問道於盲,束手無策。而大神通之輩則不然。
因為其等泛遊四大仙域,山水地脈之氣皆曆曆在心。哪怕並未去過圖卷中所示之地,但一旦縱身飛遁之後,打開五感六識,所見所聞,距離卷上之地是愈近還是愈遠,自然會有明晰的印象。
所以季劄一馬當先,縱身遁走, 並非是朝著明確的目的地而去,隻是隨意奔馳,一任自然而已。
四人在極天之中飛遁,一轉眼便是十日十夜的功夫。
到了第十日未時,四人不約而同在雲霧之中,隱下身形,向下遙遙眺望。
歸無咎目光如電,向下一望,不由暗暗訝異。
下方是一座規模甚巨的城池,當中車水馬龍,坊郭井然,單單是內城之中的人口規模,至少就在三百萬之上。正南方城池立著一座巨大的望樓,一道紫而近黑的石匾深嵌城池之中,赫然是“千秋”二字。
這一座城池,正是朱方國的新都,千秋城。
歸無咎半個多月之前,正是自朱方國舊都百業城中遇見了時廣南和陸莊相爭,才尋到了季劄等三人。
百業城與千秋城,相去一千二百裏有餘,對於凡民而言固然是極為遙遠,但是對於歸無咎而言,卻近乎重返故地。
側身一看,季劄依舊是興致高昂,而扶蒼、品約二人,卻似是暗藏心事。
歸無咎略一思量,已知二人多半是牽掛季劄出發前的那一番話。
此行四人雖皆能尋得傳法之人,但是功果高下,卻有四等差別。
季劄道:“既然鎖定了範圍,吾等用遍曆法便可。三位以為如何?”
扶蒼回過神來,頷首道:“正當如此。”
品約也是點頭同意。
少頃,四人立在雲端,一齊閉上雙目。
所謂遍曆法,是四人各自以神意籠罩,鎖定此城池之中所有資質臻至一定層次之上的低階修士,然後心印直照,一一曆數而過。若是心中微有漣漪,此人便極有可能和自己有緣法牽連。
究其實質,是將二人之間尚處於萌芽狀態的因緣,擴大千倍萬倍,使其昭然而無所遁形。
按理說憑借此法搜尋有緣弟子,卻要較倚仗五官六識尋找可靠準確太多,而且斷不至於有所遺漏。但此法極為耗費神意,一次動用之後須得修養甚久。所以除非你篤定了自家因緣在一個確定的範圍內,否則輕率動用,必然是得不償失。
一刻鍾之後,歸無咎率先睜開雙目。
等候了約莫百息,季劄三人神意一活,各自頷首致意。
隻是,除了季劄依舊是一副淡然態度,扶蒼、品約二人,一個皺眉搖頭,一個側首沉思,卻都是有些古怪。
歸無咎微微一笑,伸手一點,口中道:“所見之象,想來大致如此。”
他指尖一縷清氣,當空筆走龍蛇,演化具象,立時化作四個人影——分明是季劄銅鏡示現的四人清晰化之後的影像。
第一個人是年輕女子,年齡大約雙十有餘,身量英挺矯健,身著一身華貴甲胄,背上披一頂大紅披風。
第二人明顯要更加老成一些,三旬年紀,一身青衫,頭戴一頂缺了一角的黃色鬥笠,十分陳舊。
第三人雙眉細長,肌膚暗紅,雙目炯炯有神,隻是看不清楚麵目——因為此人以黑紗拂麵,僅僅露出雙目。
嚴格來說,清晰之後的形象,僅有這三人而已。
第四人的影像,依舊是隱隱約約一道輪廓,仿佛霧氣化身。
扶蒼麵色一緊,雙目之中光華閃爍,道:“某反複辨認,正是如此。”
品約也緩緩點頭。
二人一齊望向季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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