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瞪大眼,跟著夏冬雨離去的身影轉動著眼珠,跟蹤的視線一直追到餐廳大門的拐彎處,就像剛才夏冬雨目送著安然離開一樣。相比夏冬雨的突然離開,孟子更好奇她對安然的疑問。夏冬雨雖然對人並不熱情,但她確實善於處理生疏的人際關係,不驚不擾地,沒有過分的親熱,也沒有被排斥的孤傲。這個度,隻有她能把握。像她這樣的人,總能默默地遊離在陌生人的生活之外,最多隻是路過,隻是旁觀。安然,是她的陌生人,而旁觀者,不語。她對安然的在意,不得不讓孟子在意。
孟子回到辦公室,給自己倒杯水,一口喝完後,靠在沙發上,托著腮幫子,想事情。除了夏冬雨,他還有其他事要想,關於他們的同學、同事——古玉齋。今天的會診很重要,病人要開腦,雖然方案已經確定了,但還必須分析可能出現的危險並確定處理方法。圍坐在會議長桌旁的醫生們輪流發言,很順利,很融洽,偶爾的爭論也是對事不對人。直到輪到古玉齋發言,會議室才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一直沒出聲。大家都看向他,期待地,奇怪地。古玉齋很少表現得如此安靜,也從未露出過如此痛苦的表情。他張張嘴,卻如同喉嚨裏灌鉛似的一個字也迸不出來。他臉上的線條有些走樣,像是有種疼痛在身體某處蔓延。喉結動了動,看得出他的喉嚨陣陣地發緊,像被鎖住了似的,出不了聲。而他的眼中,有種渴望躲藏的恐懼。
“玉齋,你沒事吧?”孟子叫他,“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古玉齋看看他,看看周圍這些等待答案的人,突然眉頭一緊,拿手捂住嘴,腿一蹬撞開椅子,起身跑出會議室。孟子覺得有些不對,立刻跟出去。
衛生間裏,古玉齋對著洗臉盆,難受地喘氣。水嘩嘩地流著,濺到鏡子上,濺到他撐著身體的手上。
“你怎麼了?”孟子看看不斷流的水,“吐了?”
“沒事。”古玉齋的臉色很差。
“是不是身體有問題?”孟子關心地。
古玉齋沉默了一會兒,關掉水龍頭,“放心吧,我能把握。”
孟子的神情嚴肅起來。
“腸胃炎而已。”古玉齋突然口吻輕鬆起來,“這就被我嚇著啦?”
“你真的沒事?”孟子將信將疑。
“是食物中毒引起的,”古玉齋說,“需要休息並且注意飲食,我不想說出來,因為我不想停止工作。這幾個手術對我很重要,我不想放棄。”
“上次手術的意外……”孟子想起手被劃傷的事。
“我說了,我能把握。”古玉齋看著孟子,“如果不舒服,我會控製,我不會傷到病人。給我個機會,求你。”
孟子盯著他的眼睛,許久,轉身走到門口,拉開門,“明天會有第二輪的會診,好好準備。”
是的,他讓古玉齋好好準備,這是他不得已的應允。起碼現在這個時候,他,還是古玉齋的朋友。他是個醫生,而古玉齋說了打包票的話,不會傷到病人;他是古玉齋的朋友,而古玉齋說了乞求的話。就因為這兩點,他隻能懷疑,不可拒絕。
第二輪的會診,古玉齋表現得堪稱完美。眉間神采飛揚,口中侃侃而談。與其說這是一輪會診討論,不如說是古玉齋的個人演說秀。總感覺他是在向誰證明著什麼,他的醫術,他的實力,或者是他對自己的控製力,甚至,是他對身體裏殘留的毒素的控製力。孟子突然感覺到古玉齋身上多了一點戾氣!陰雲籠罩下,他心中的疑惑越埋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