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已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家長,他們焦慮而急切,有些人抱在一起小聲的哭泣,而有些則在激動的嘶喊。偶爾也有認領到了幸存者的家長們喜極而泣,然而那喜悅畢竟是微弱的,很快的就淹沒在了一片絕望之中,在這個地方,悲傷才是主旋律。
下午2點左右,陽光很烈,迷彩服已經被完全烤幹了,浸透了汗水和泥水的布料像漿過一樣那麼硬,行動的時候會發出窸索的聲響,程徹有些麻木的搬開一個水泥塊傳遞給身後的人,隨著救援的工作變得越來越慘烈,他們已經奇跡般地忘記了疲勞,因為心裏比身上更痛,於是隻有不停的工作,才不會被那種直麵死亡的無力和負疚感所壓垮。
“你再看一下,再摸一下看看!”蘇立新忽然發了狠,從來不曾發怒過的娃娃臉上露出凶恨的神色:“他剛剛還在動的。”
醫療隊的年輕軍醫臉上露出無措的神情,一時間進退不得。
“蘇立新!”程徹聞聲跑過去,首先喝止了自己手下的人。
蘇立新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是在無理取鬧,反而一把拉著程徹的胳膊著急的吼:“他剛剛真的在動,我看到他的時候手指會動的。”
程徹無言以對,強行抱著蘇立新的腦袋按到自己胸口,輕輕拍他的背。
在這裏他們注定要麵對無數的死亡,而這是最難耐的一種,索性挖開來就已經沒氣了,那還好一點,最怕的就是發現的時候還活著,可是因為壓在上麵的重物太大拉不開,又或者生命力太弱轉瞬而逝。
蘇立新是個很乖的戰士,年紀很輕,剛摘了紅牌不到一年,這是個愛哭的小鬼,第一次測50公裏越野他哭了20裏地,可到最後也還是跑到了終點,他老是動不動就哭,然而該做的事一分也不會差,於是當他還在哭的時候情況總是不太壞的。
程徹沒見過他發火。
蘇立新一直不肯服,掙了兩下到底還是從程徹懷裏掙了出來,固執的衝過去扒地上的碎磚,同組的其他人已經轉移到另外一邊去了,他一著急,便拉著程徹不讓走:“組長,我們挖他出來做急救,說不定還有救的!”
程徹蹲下去摸了一會脈,真的沒了,一點都不跳了。
“小蘇!我知道你很難過,可現在不是你鬧的時候。”程徹牢牢的盯著蘇立新那雙火星冒冒的眼睛。
蘇立新盯著他愣了幾秒,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
“組長,你知道嗎?這會真是我不好,我要能再早點看到他就好了,其實,其實我早上就想把這塊看一下了,我為什麼又翻到別地去了呢,我本來應該早上就能發現他的……”
“這不是你的錯。”程徹歎氣,捏著蘇立新的胳膊把他拉起來:“你先下去幫忙運磚頭,先別呆在上麵了。”
“組長?”蘇立新有點激動。
“走吧,那邊缺人手。”程徹推著他往下走,把他安插到了那一長排人體傳送帶中。
每個人的都有自己麵對壓力的方式,有些人能扛,有些人習慣於發泄,程徹看到李明遠若有所思的看著這邊,連忙跑過去想解釋,明遠還沒等他開口就按住了他的肩膀:“行了,我知道。”
“隊長……”程徹心裏一鬆。
李明遠皺起眉頭一圈看過去:“別說他了,連我都受不了。”
程徹略微有點驚訝,李明遠看著他笑了一下,永遠張揚璨亮的眼睛裏也折了光芒:“我見過死人,可沒見過這麼慘的。”他用力拍了拍程徹的肩,揚起眉:“穩住。”
程徹點了點頭,努力給出一點笑意。
可是,就算他還能穩得住,場麵卻已經有點穩不住,隨著越來越多埋在淺層的學生被挖出,救援的工作變得更加難辦了起來,漸漸的,那些沉重的水泥牆已經不再是人力所能夠移動的,他們需要更專業的工具。
李明遠對著指揮中心催了好幾遍,可是整個文川縣城一共就隻有四台可用的吊車,全部在救災的第一線,指揮部最後派了一輛鏟車過來。但是鏟車的鏟鬥很短,當不了吊車用,程徹頭疼的圍著那台鏟車轉來轉去,挖空心思想要把它改裝出別的效果來。一個穿著深藍色短袖T—恤的中年人試探著走過去,抄著手,看著車鬥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