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枚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忽聽得院外傳來張非的喊聲:“刀哥,休養得如何?我又來看你了!”按說張飛比刀枚年長,為什麼要稱刀枚哥呢?原來在這個小分隊裏不論年齡大小統統以“哥”互稱,張飛隻得入鄉隨俗了。
話音未落,張飛已經進屋了。手裏拎著一大包水果、營養品。他邊往桌上放東西邊說:“最近幾家奶製品大作坊的牛奶裏發現了不同程度的鶴頂紅和孔雀膽,聽說已經毒死了好幾百人,這沒良心的作坊主往牛奶裏加劇毒的原因據說隻是為了讓牛奶看起來更像牛奶,真是無奸不商、無商不奸啊!”
張飛轉過身來坐在刀枚的床邊繼續說:“所以我沒買奶製品,不是我小氣,是奶製品太可怕了啊!”
“啊,有這事?簡直不可思議!這人吃的東西裏怎麼可以加鶴頂紅和孔雀膽呢?而且加的理由隻是為了讓牛奶看起來更像牛奶,人怎麼能無恥到這種地步呢?!”刀枚本不想理眼前這個人,可有理不打上門客,前兩次沒怎麼答理人家被老婆奚落了一頓,看在人家給了那麼多白花花的銀子和真心真意來看自己的份上,刀枚對眼前這個人的氣消了一大半。又聽張飛這麼一說,刀枚不由瞪大眼睛驚訝地說道:“前些日子聽說有人在辣椒麵裏參假,在麵粉裏加石灰,用地溝油以次充好,可這些東西不足以馬上要人的命,現在倒好,直接往吃的東西裏加起劇毒了,這還讓人活不活?”
“我們這裏的情況還好一點,隻要自己小心還可以避免要命的事發生。聽說東吳那邊鬧什麼瘋狗病,人隻要被狗咬了就會像狗一樣狂叫不止最後發瘋而死,現在東吳全國屠狗,鬧得滿城風雨。魏國在鬧豬發燒,被感染的人會像豬一樣四蹄行走,最後失去語言像豬一樣哼哼而死,魏國正舉國滅豬呢”張飛像在安慰刀枚又像在自言自語。
兩人聊了將近一個時辰,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刀枚留張飛共進晚餐,張飛猛然記起禦林軍小分隊是全天候備勤維護治安,這月下旬是他的小小分隊當班,便起身告辭,匆匆趕往文廟小分隊。
七
三天的實習很快結束了,張飛並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實現軍令狀上的承諾,他沒有違背前兩條,恰恰是他認為最容易做到的第三條讓他即將結束生命。昨晚兩壇子烈酒的作用還讓趴在床上的張飛頭腦裏有些暈乎。但這三天的實習,準確地說是三天兩夜的實習讓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累,真的,比他打一場大仗還累,他幾乎是在文廟小分隊裏逃出來的,他想。現在張飛覺得剛到小分隊報到時那個老小分隊長所言似乎不虛。
我帶過的兵,那個不說我好,那個不說我愛兵如子?不和兵卒打成一片我的部隊能有那麼強的戰鬥力?我對兵卒不好他們能心甘情願地給我賣命?有個叫羅貫中老頭說我酒後鞭打士卒,還寫在他的一本書裏,好像叫什麼《三國演義》。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虐待士卒,他知道什麼?他隻會寫書,他知道什麼是苦肉計?什麼是反間計?那是我的計策,我鞭打士卒是為了更好更快更全麵更徹底地消滅敵人!可這次禦林軍小分隊為什麼一致不給我好評呢?
我打人不對,我做檢查,整個禦林軍文廟大隊通報批評,賠付醫藥費營養費,我認!可他們憑什麼說我對待群眾方法簡單粗暴?那是群眾嗎?簡直是暴徒!憑什麼說我不作為?我隻有一個腦袋一雙手兩隻腳,我能同時處理兩件以上的事情嗎?結論是顯然的,不能!因為我並不是三頭六臂!憑什麼說我是毆打無辜群眾?那他們打我就是對的?我憑什麼就得被他們打?就憑我是禦林軍?哥哥的政令裏有這一條嗎?他們還將這幾天我的所作所為加上惡毒評語上報到禦林軍總部,那今天早朝的時候一定已經上報到哥哥那裏了,丞相肯定已經知道了,那軍令狀……,唉,我死就死,大丈夫還怕一死?可惜的是,我死了還被那個牛鼻子恥笑……
張飛趴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覺得還是應該起來梳理一下,別讓人一看我的精神狀態還以為我已經嚇了個半死。
梳理完畢,衛隊長端來早點,張飛胡亂吃著,思緒又忍不住回到實習的三天兩夜。
的確,自到文廟小分隊實習,我就沒有睡個好覺,尤其是第二天夜裏,一眼未合。千裏傳音器隔一半個時辰就傳來文廟大隊的號令,不是東大街有盜賊,就是西大街鬥毆。子夜過後,簡直就是醉鬼亂舞的世界。我牢記哥哥和丞相的教誨,每次都給他們講哥哥的主張,說好說歹勸他們酒後別惹事趕緊回家休息;每次都將醉臥大街的人背回家。別看一句話就把這件事說完了,其實沒那麼簡單。要從一個醉鬼嘴裏問出他家的住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得忍受著醉鬼的胡拉八扯甚至辱罵,還得忍受難聞的嘔吐物的味道,在酒氣中判斷醉鬼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有時得花一兩個時辰呢。
那晚寅時剛過,我們正準備上床,千裏傳音器又傳來大隊的號令,我聽見傳音器一響,頭皮都麻了,這次不知又是一個什麼樣的醉鬼啊?說心裏話,我都有點怕這樣的事了,要是打仗多好啊,幾下要了敵人的命不就完事了嗎?可丞相說了,那不是敵人,那是我們自己人。老實說,我也上了年紀,正處於“現在的事情記不住,過去的事情忘不了”的更年期,做思想工作實在不是我的強項啊。我硬著頭皮接通千裏傳音器,大隊號令:喝酒街醉死巷250號吟風弄月樓發生打架,有人已經重傷,火速趕赴現場!
八
刀枚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小分隊隊長晚飯後也趕來看他。得知刀枚的傷情並不嚴重時,老隊長說已將張非打人一事上報大隊政治部門嚴肅處理,現因軍力嚴重不足,請刀枚不要計較個人恩怨,從維護治安的大局出發繼續當差。刀枚也因張非幾次賠禮,談話之中發現張非乃大氣之人,表示明天就去當差並要求大隊不要處理張非。兩人寒暄了一陣後老隊長離去。
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刀枚就去了文廟小分隊當差。
“你怎麼不去好好養傷,一大早跑來幹什麼?”心直口快的張飛一見刀枚就驚訝地問道:“這地方事情真多,昨晚我們幾乎就沒怎麼睡覺,今天還要處理昨晚沒處理完的事呢。你還是回去休息幾天再來吧。”
刀枚看著這個因熬夜眼睛有些微紅的小小分隊長說:“這個地方的情況我清楚得很,事情要比別的小分隊多好幾倍。你剛來還不太了解這個地方,這才是個開頭,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哩。小小分隊人手少,小隊長要我來我隻能來,誰讓我吃這口飯?”刀枚歎了口氣,看著有些信服的張飛又說道:“禦林軍軍力不足,喊了好長時間的軍力下沉,可大隊誰願意下來?上麵什麼事情都往小分隊頭上壓,每個小分隊的情況基本差不多,可這裏不同於其他小分隊的是事情特別多。這裏人口密集,商販多,又是京都要害之地,王公大臣府邸比比皆是,哪裏都不能出問題,一出問題朝廷馬上就能知道,搞不好腦袋就得搬家,我們要受幾重壓力啊。”
“嗯,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軍力不足,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自推廣仁義治天下以來,以前看似順理成章天經地義的事,現在人人都要從裏麵找出一個茬來,大事小事都要有一個說法,甚至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抱著無理也要鬧三分的想法瞎起哄。禦林軍又被收掉兵器說是怕出亂子。這下可好,全蜀每天都有兩到三個禦林軍被打死。我們大隊裏有一天竟被一個瘋子拿殺雞刀一口氣捅死了十個人,他媽的,殺雞也沒有這麼快,他殺的可是訓練有素的禦林軍啊!簡直可笑,還有人竟說那瘋子是個英雄,世道怎會變成這樣?”
“這個事情我聽說了,當時朝野震動,地球人都知道!”
“身為禦林軍,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保護老百姓?老百姓能相信我們這樣的禦林軍嗎?”
“嗯……?”張飛若有所思,似是自問。
“你說人家曹魏,全民皆兵,民風剽悍,家家都有兵器,可沒聽說人家的禦林軍被收掉兵器,也沒聽說死幾個禦林軍啊?你說這怪不怪?東吳那裏,至今還保留鞭刑,可也沒聽說出了多少事情啊?這蜀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先前誰敢打禦林軍?那可是造反的罪名啊,是要滅九族的!”
“你說的這些我沒仔細考慮過,但好像是有點問題。”張飛說:“今天沒時間考慮,還有許多事等我處理,你既然來了,就準備好好當班吧”。張飛說完就洗刷去了。
這天一直忙到點燈,張飛覺得有刀枚做軍師事情處理比昨天快得多。晚飯時分,傳來小分隊隊長的命令:接大隊命令,明天一大早,小分隊所有隊員放下手頭活計,在文廟至彙豐錢莊一線執行特殊任務。
九
張飛站在文廟前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出來,筆直的街道顯寬闊而又得冷冷清清,讓人看不出一點昨夜這裏曾發生過什麼。張飛不知道今天執行的是什麼任務,隻知道很重要很保密。
一晚上的折騰,張飛有些頭暈眼花,思維似乎僵死在昨晚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上。
他想不通忠厚老實的太子舍人費禕的看門老頭酒後何以如此囂張?那老頭何以敢仗著費禕的旗號大撒酒瘋?酒後打架的雙方何以又敢來打他們?
原來昨晚子時,千裏傳音器指令烏何有巷“子虛酒樓”有人鬧事。張飛立即帶人趕到事發現場,一看鬧事那人上了年紀,滿身酒氣,口稱是劉備智囊團的,看誰敢動他?蜀國有令:凡是劉備智囊團成員違反法令,必須上報智囊團,等所犯法令核實後由智囊團解除智囊稱號後才能處理。張飛使勁想了想,還是想不出從哪見過這位智囊,但既然自稱智囊,還是按哥哥的法令辦事。張飛經了解才知這老頭吃飯時丟了一部剛花了二兩銀子買來的千裏傳音器,懷疑是店主所偷。可一問店主,店主有苦難言:“他是智囊團的,我哪敢惹他啊”。隻見那老頭睜著酩酊醉眼怒喝張飛:“你讓他交出我的千裏傳音器,否則,我要給你們大隊長通報,扒了你的這身皮!”
張飛聞言大怒,剛要發作。隻見刀枚一把抓住張飛的胳膊往後一拉,走上前去和那老頭周旋。那老頭不依不饒:“我又沒嫖妓,又沒犯法,店主憑什麼扣我的千裏傳音器?你不交出來,我和管你們衙門都很熟,明天就讓你關門,不信你試試?!”店主在一旁早嚇得一聲不敢吭
刀枚說好說歹,勸了一個時辰。張飛氣得在一旁一言不發,心想:你既然是智囊團的,難道連一個二兩銀子買來的千裏傳音器都丟不起嗎?智囊團級別的官員誰不拿個幾十兩銀子的千裏傳音器?再說號稱智囊,也屬於朝廷級人物,怎麼可以置朝廷聲譽於不顧、為一己之私而借酒發瘋呢?還堂而皇之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又沒嫖妓,莫不是嫖妓之時沒帶嫖資曾被鴇母扣過千裏傳音器?……
刀枚費盡口舌,最後好不容易問出這位自稱是智囊的老頭的家,背回去後才知是智囊費禕的看門老漢,張飛這個氣呀就別提了。
回到小分隊時已近寅時,隊員有的抱怨明天的特殊任務怎麼完成,有的罵這個小分隊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有的罵說一到後半夜簡直是給酒鬼和地痞守夜,因為良家之人早就進入夢鄉了。有的比較明智地抱怨,既然上頭也知道這個地方治安複雜,就該給這地方多補充些軍力,可頭頭們誰管過?一天隻知道頭削尖往上爬!
張飛也一邊準備睡覺,一邊納悶,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事?真是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正想著,千裏傳音器突然像午夜頂棚上撒歡的老鼠一樣“嗞嗞”地叫起來,指令:“喝酒街醉死巷250號‘吟風弄月’樓發生打架之事”。
張飛沒奈何,隻得叫起罵罵咧咧的隊員,急急趕到現場。打架雙方聚集在酒樓一個包廂的門口,門裏門外分為兩撥,各有八九個人,每個人都醉眼朦朧劍拔弩張,而且有人頭部流血,看來已經發生過一次衝突,雙方都用千裏傳音器呼叫親友增援。
一看來了禦林軍,雙方同時喝問張飛為什麼才來,其中一醉鬼衝張飛大喝:“快將對方打人者拿下,不然有你好看,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對方立刻有人回應:“你隨便起來根本不是人!”
雙方又是一陣唇槍舌劍,局勢馬上緊張起來,張飛好不容易將雙方勸開。今夜的情形,換了平日,五六個手無寸鐵的小小分隊隊員,早就被雙方酒醉之人分割包圍了(按正常說,蜀國收掉了禦林軍的兵器,但也配備了適當的軟兵器,可隻要發生禦林軍和老百姓之間的衝突,官方首先處理拿軟兵器的禦林軍。久而久之,禦林軍什麼也不敢拿了,他們寧願被老百姓打一頓也不願被上級處理。所以,老百姓都知道現在的禦林軍根本不敢動手,他們隻有被打得四處亂跑的份),好在張飛人高馬大,不怒自威,醉酒者多少還有些忌憚。雙方的親友越聚越多,刀枚見勸說無效,害怕事態進一步惡化,請張飛用千裏傳音器請求增援。張飛看到這個情況,也隻得依刀枚之見向大隊請求增援。
大隊援軍遲遲不到,局勢也越來越亂。
這時,千裏傳音器又響起,指令某地有人被打傷。張飛哭笑不得,同時指令被越來越大的吵鬧聲所淹沒。
後來的情況是,雙方要求禦林軍抓對方的願望沒有被滿足,於是都將怒火發泄到這幫被罵成白吃飯的禦林軍身上。混亂之中,有隊員被打成重傷。張飛正在千裏傳音器裏核對剛才指令的具體街巷,回頭一看自己的隊員倒地,趕緊分開人群去看。聚集的人群一看有人重傷倒地,呼啦一聲全作鳥獸散。等張飛反應過來時,全場隻剩下幾個鼻青臉腫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