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時,早到了執行特殊任務的時間。張飛顧不上多想,趕緊叫上幾個輕傷的弟兄匆匆趕到指定的地方待命。
盛夏的太陽,一升起便將所有的熱情傾注於大地,張飛被晌午的陽光刺得眼睛都睜不開。兩個多時辰過去了,老小分隊長才傳來大隊的命令,將街道封閉,說朝廷有一個要員出行要路過此地。其實隻要朝廷官員出行,此地是必經之路,所以文廟小分隊每次都得放下手頭處理百姓的事務,執行同樣的任務。隻是張飛是第一次,不知道情況而已。
俄頃,隻見一排禦林軍鳴鑼開道,威風凜凜,儀仗隊隨後而行,浩浩蕩蕩,好不熱鬧。儀仗隊過後,幾頂小轎依次跟來,中間是一頂十六抬大轎,轎子後麵又是黑壓壓一片禦林軍殿後,場麵蔚為壯觀。張飛覺得這排場比自己出征打仗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正不知來者何人,卻見八十六抬大轎窗簾一動,伸出一個腦袋吐痰。張飛定睛一看,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十
刀枚身被重枷被兩個差役押出成都府的時候,天剛蒙蒙亮。他看了最後一眼這個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真是感慨萬千!
自己弱冠從軍,曆經大小二十一戰,而今將近不惑,本指望弄個一官半職光宗耀祖,不想竟落了個背井離鄉充軍蠻夷。難道真像老婆說的張非是個喪門星嗎?他一來就把我一巴掌打得在家躺了一整天,不到三天的時間,我所在的第三小小分隊就出了那麼多的事情。我在這裏呆了這麼長時間,雖然事多,但最後總能逢凶化吉平安過度,偏偏他來的第二天晚上就遇上了智囊團的看門老漢酒醉,偏偏就遇上雙方都不講理的兩個財大氣粗的大作坊主酒後打架……唉,可這能怪張非嗎?要怪隻能怪這地方事多!他作為這次大隊處理的重犯,下場肯定要比我慘得多,弄不好可能要問斬。這些日子幹我們這行的被問斬的還少嗎?而且都是從重從快。我雖然充軍千裏,但還有命在。大隊長念我多有戰功,又恩準我回家與妻小話別。差役又是自家弟兄,特意答應乘天不亮出城以保全我的臉麵,也算仁至義盡了。
刀枚邊走邊想,不覺已到郊外。盛夏的原野正是芳草萋萋,綠樹成蔭。看著鳥兒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飛翔,刀枚忍不住又悲從中來,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落到如此境地?
費禕的那個看門老漢,因兒子剛考了狀元,和親友喝酒,本沒啥說的,人之常情嘛。可他不應該酒後因為一個二兩銀子的千裏傳音器沒被我們找回來就懷恨在心,乘兒子酒後被人打傷我們沒時間去處理就告到成都縣縣衙。當時我們正在喝酒街醉死巷250號“吟風弄月”樓現場,哪有時間趕過去?而且我聽見張非小小分隊長一直在追問被打者的具體位置,吵鬧聲太大沒問清。等我們和增援人員一起將受傷隊友送到醫院時,早到了執行特殊任務時間。也怪我,忙亂中把這個事情給忘了,沒有給那個粗大漢提醒。可提醒了又有什麼用呢?我們總共就那麼幾個人,這邊的事情因為我們勢單力薄,一個弟兄差點被打死,哪有人手趕到另一個現場呢?這些都有人作證,大隊長也清楚,可為什麼還要處理我們呢?唉,還不是因為人家是費禕的看門老漢,縣太爺惹不起大隊長更惹不起嗎。
刀枚一路走一路想,淒淒惶惶,不禁坐在路邊放聲大哭。
兩個差役隻得又勸這個落難的同行。一個差役說:“你們的這個事鬧得也太大了,當時是什麼時候?朝廷要員正途經成都縣縣衙!昨晚你們沒處理好的兩件事情:先是太子舍人的看門老漢找縣太爺責問兒子被打,為什麼沒人管?接著是兩家大作坊主糾集親友數百人鬧到縣衙,我的乖乖!朝廷三令五申嚴防群體性事件的發生,怕被“魏統”、“吳統”分子利用引發不可收拾的局麵。要不是你們大隊長緊急之下抽調大隊所有的弟兄苦勸,那兩家大作坊主好像也有些理虧才散去的話,事情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你想過嗎?”
“滿門抄斬!”另一個差役接口道:“聽說你們的小小分隊長在朝廷官員儀仗隊過後,被叫到大隊政治部門,不僅沒意識到出了大事,還大發雷霆,砸碎辦公桌而去。這下可好,大隊長不將他滅門就怪了。”
刀枚想想也是,這事情出得太大了。大隊長為了保烏紗帽,縣太爺為了保烏紗帽,不找幾個替罪羊糊弄朝廷、安撫百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他媽的真倒黴,事情偏偏就出在第三小小分隊!
經差役這麼一勸,刀枚的思維有些整齊了。就是啊,這兩家大作坊主憑什麼到縣衙裏告我們沒有處理好他們兩家的事情呢?這個問題要是讓小小分隊長張非來回答,也許費事。但對於久在文廟小分隊磨練的刀枚來說,一想就明白了:這兩家酒後打架,並沒有打出多大的事,但打傷了來處理事情的禦林軍,那禦林軍此時還在醫院不知死活,這要是出了人命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得托多少關係、花多少銀子才能擺平?於是,這兩家人為了共同的利益,酒醒後走到了一起。一合計,幹脆來個惡人先告狀,說禦林軍打傷了無辜群眾,我們不是有人流血啊,剛好說是禦林軍幹的。朝廷不是怕群眾鬧事嗎?我們幹脆去縣衙告他們,揚言處理不好要去知府那裏再到禦林軍總部,看他們還敢不敢把這事情查下去?
後來的事情也證明了刀枚的推測絲毫不差。大隊果然對此事不了了之,還賠付了那個大作坊主一方的受傷者的醫藥費。對醫院受傷的禦林軍,大隊也支付了全部的醫藥費並在全大隊大會上通報表揚了他的事跡,說什麼他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為文廟大隊的治安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十一
張飛吃了衛隊長端來的早點,感覺精神多了。
這歸功於昨晚的兩壇子陳年美酒讓他一覺睡到大天亮,又是酒,這人怎麼喝了酒就會變成另一個人呢?就可以發瘋呢?這酒是誰發明的呢?
噢,記得丞相有一次說過好像是禹王的女兒發明的,禹王的女兒把酒獻給父親,禹王品嚐後說有人會因此而亡國亡身,看來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假。我聽說有的鳥史學家說什麼三國演義是一部酒鬼的演義,說一部三國從頭到尾就沒離開過酒。開頭以一壺濁酒起興,到結尾三分一統時也不忘寫一寫西晉統帥羊祜和東吳大將陸抗贈藥贈酒的雞毛蒜皮之事,中間更是酒香不斷,有曹阿瞞煮酒論英雄什麼的,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場能改寫中國曆史的官渡之戰,你看讓一幫酒鬼糟蹋成什麼樣子了!曹阿瞞放火燒袁本初烏巢糧草的當晚,本初醉臥,讓曹兵輕易從眼皮底下溜過。待曹兵防火燒糧時,守將淳於瓊和眾將醉臥。結果是糧草盡數被燒,淳於瓊也被曹阿瞞割去耳鼻手指綁於馬上侮辱。沒有這幫酒鬼,官渡之戰是個什麼樣子?中國曆史又是一個什麼樣子?我今日被殺,還不是被酒鬼所害!不是那幫醉鬼,我能得不到文廟小分隊的一致好評?
想到這裏,張飛不禁長歎一聲。當然,他不是為他將死而歎,他是為這幾天來所見到的一切長歎。他想不通哥哥身為一國之君,能和百姓同甘共苦,而哥哥後宮的黃皓,一個不起眼的宦官,竟敢公然在京都之地大張旗鼓地大講出行排場,對出行的所經之路實行交通管製不讓民眾走路!要不是昨天十六抬大轎裏那閹割小兒吐了一口痰,我真不知是誰敢肆無忌憚地把自己淩駕於老百姓之上,任意浪費禦林軍將士處理百姓事情的時間!而他所辦的所謂軍國大事,隻是出城為太子阿鬥在城郊的村鎮上尋覓一隻鬥雞,這太讓人不可思議了!被丞相寫進《出師表》裏盛讚的良實之人費禕,何以有那樣跋扈的看門老漢?禦林軍裏的升官進爵,為什麼不看軍功看銀子?難道這個買官鬻爵的壞毛病是從我們大蜀興起的?這可是千古之罪啊!聽說有個叫宋的王朝,聯合強鄰金國滅遼。遼被金打得一敗塗地困守京都,宋軍出兵十五萬圍城,被遼天祚帝耶律延禧派出的九千人打得大敗。第二次宋軍又調十五萬再戰,又被遼軍七千人殺得幾乎全軍覆沒。這次我倒對有些史學家的評論比較認可,說宋軍簡直是豆腐做的,原因是宋軍腐敗,各級軍官都是明碼標價買的!這樣的部隊能打仗嗎?能不打敗仗嗎?這個壞毛病還會一直傳下去嗎?
張飛正胡思亂想準備整理好思緒,死前向哥哥問個明白,忽聽得堂外傳來張飛接旨的喊聲。
十二
朝堂之上,劉備端坐龍位,丞相諸葛亮在一旁輕搖羽扇。
張飛參拜過劉備之後默然立於一旁。
劉備和諸葛亮相視一笑,諸葛亮開口道:“幾日不見將軍,瘦了一圈,人也變得謙虛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哈哈!”
“如何處置,任由丞相發落,何必取笑於我?”
“哎,三弟如何對丞相出此之言?莫不是昨晚飲酒過量,尚有醉意?”劉備見張飛話語之中似對諸葛亮有些意見,可能是這三日喬裝微服受了點小氣心裏不舒服,趕緊給兩人打圓場。
張飛心裏一嘀咕,感情哥哥和丞相連我在家裏飲酒的事情都知道了,三日之內不許飲酒,這可是軍令狀上寫得清清楚楚的,這樣一來,違反的可是兩條。但張飛本是直人,就是立馬殺頭也是按事實說話,他立刻大聲說:“正是,哥哥!”
“這就對了,我也覺得今天張將軍口氣有些不對,原來是這樣。三天實習結束,理應開戒痛飲,張將軍,難為你了。”諸葛亮一下明白了。
“哦,沒什麼難為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在張飛耳朵裏,諸葛亮的每一句話都是針對軍令狀的。
“那是自然,軍令狀上寫得明明白白,請陛下宣旨!”諸葛亮向劉備請求。
劉備整整儀容,嚴肅地說:“張飛聽旨!”
張飛連忙跪下。隻聽得劉備威嚴的聲音在朝堂之上響起:“任張飛為我大蜀國禦林軍總部部長,統轄全國治安,即日上任,欽此!”
什麼?張飛這下真懷疑自己昨晚的酒至今未醒或是耳朵出了毛病。不殺我了?還要我當禦林軍總部長?天啦!這是怎麼回事?
“張將軍,這是你嚷著要去的地方,怎麼不接旨?”諸葛亮見張飛愣在那裏,忍不住提醒。
“我……我……”張飛囁嚅,本想問這是何故?又想說自己真不是管治安的料,可這畢竟是自己爭著要去的地方,出爾反爾豈是大丈夫所為?所以張飛麵露難色。
劉備見此,連聲誇獎張飛這幾日脾氣變好了,人也變得謙虛了,搞治安正需要這樣溫和型的人才。
“你在文廟禦林軍小分隊實習期間的表現,禦林軍文廟大隊已將情況奏疏上報,奏疏上說你如何身先士卒,如何與民同樂,如何耐心對待酒醉之人,如何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等,總之,你的實習得到他們的一致好評!”諸葛亮樂嗬嗬地說道。
張飛這下聽明白了諸葛亮的話:原來人家並沒有挖苦我,而是誠心誠意地和我說話,我卻把人家的話處處以為在針對自己違反軍令狀。可旋即又不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我沒得到好評被大家共同認為把禍闖大了,明明那個小隊長說要將我的所作所為上報總部問罪,明明是我一拳砸了人家的辦公桌怒而出走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飛永遠也不會明白,因為他剛準備接旨的時候,劉備的千裏傳音器裏傳來東吳呂蒙偷襲荊州的戰報,雲長此時正困守麥城,情況十分危機險惡。張飛哪顧得上弄清事情真相、當什麼禦林軍總部長。他恨不得立刻飛馬趕到麥城解雲長哥哥之危,哪有心思再考慮這等小事!
倒是後來刀枚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被大隊長在成都府郊外接回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在做夢。
自張飛一拳砸了禦林軍文廟大隊政治部門的辦公桌,怒而出走後。辦公室的一個文秘人員越想越不對,能一拳把一個實木做成的名牌桌子砸個粉碎,當今天下能有幾人?除五虎上將之外恐怕很難再找出第六個人來。這人又叫張非,莫不是張飛的化名?再說此人長得和傳說中的張飛很像,除了沒有像鋼錐一樣的絡腮胡外,身形、臉型,說話的語氣等無一不和傳說中的一樣。不是張飛,誰敢剛來就打自己的隊友?誰吃了豹子膽敢砸爛大隊政治部門的辦公桌?誰敢大搖大擺地從這個地方走出去?
這個文秘人員想了大半天,在確鑿的分析麵前將這個推理的結果向大隊長做了報告。大隊長一想,對啊,這個人的確酷似傳說中的張飛,要是得罪了張飛,別說我的烏紗帽,就是我的全家還有得活嗎?何況所出的事情都已用大隊私設的小金庫裏的銀子,上下左右打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我何必拿一個上麵派來實習沒幾天的人,賭我的錦繡前程和身家性命呢?想到這裏,大隊長感覺額頭一陣一陣地出冷汗,他立即驚慌失措地喊:“趕緊收回向禦林軍總部的報告重寫,要寫好!立刻撤銷對張非的追捕,要快!召回被充軍的刀枚,馬上!哦,我親自去!”
刀枚這次是因禍得福,終於接替張飛當上了禦林軍文廟小分隊第三小小分隊隊長一職,遂了多年的夢想。但是不是福呢?他心裏沒底。他有時會想,張飛放著那麼大的官不好好享受生活,跑到文廟小分隊裏來受那洋罪幹什麼?若說是微服私訪,可也並沒有改變什麼現狀啊,這文廟小分隊的治安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啊……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張飛隻是逞一時之勇,被激之下因一紙軍令狀才來文廟小分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