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文心雕龍》篇次原貌考(1 / 3)

關於《文心雕龍》的版本問題,現存的最早記載是《隋書·經籍誌·總集類》:“文心雕龍十卷梁兼東宮通事舍人劉勰撰。”除殘唐寫本外,現存的最古版本是元至正嘉禾刊本(現藏上海圖書館)和明弘治馮允中刻本(現藏北京圖書館),然二本均有缺篇佚葉。完整的刻本是明嘉靖庚子十九年汪一元刻本。其他各本,包括現通行本,在卷數篇次上都和汪本相同。

從明清以來,很多研究者就發現了《文心雕龍》在篇次上的錯誤。如張刻本張之象序雲:“獨是書世乏善本,訛舛特甚,好古者病之”。《適園讀書誌》卷十六載張鈞衡跋雲:“據序誌篇稱‘上篇以上,下篇以下’,本止二卷;然隋誌已作十卷,蓋後人所分。”劉永濟《文心雕龍校釋·物色》雲:“按此篇宜在《練字篇》後,皆論修辭之事也。今本乃淺人改編,蓋誤認《時序》為時令,故以《物色》相次。”範文瀾《文心雕龍注·物色》雲:“本篇當移在《附會篇》之下,《總術篇》之上,蓋物色猶言聲色,即《聲律篇》以下諸篇之總名,與《附會》相對而統於《總術篇》。今在卷十之首,疑有誤也。”各家疑點雖不同,但肯定有錯篇現象則是一致的。

《文心雕龍》體大而慮周,劉勰搦翰寫作時一定有宏大周密的計劃在胸,而這種計劃性、條理性也一定會在篇次的安排上體現出來,劉勰是以此自許並希望人們重視這一點的。他在《序誌篇》中說:蓋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師乎聖,體乎《經》,酌乎《緯》,變乎《騷》,文之樞紐,亦雲極矣。若乃論文敘筆,則囿別區分,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上篇以上,綱領明矣。至於剖情析采,籠圈條貫,摛神性,圖風勢,苞會通,閱聲字,崇替於《時序》,褒貶於《才略》,怊悵於《知音》,耿介於《程器》,長懷《序誌》,以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顯矣。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數,其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我們拿這段話對照通行本《文心雕龍》篇次,就會發現,上篇是合乎論述的。《神思》以下的二十五篇,篇次矛盾很多,顯然有錯亂情況。

為什麼《文心雕龍》會有錯篇現象呢?《文心雕龍》是一部千古罕匹的偉大的文論專著,但是我們對它的研究是落後的,前人對它的價值認識是較遲的,唐代盛行古文運動,因《文心雕龍》是用駢體寫作,所以“自韓退之崛起於唐,學者宗法其言,而是書幾為所掩”。(《駢體文》卷二劉開《書文心雕龍後》)宋人更不重視《文心雕龍》,其時之文壇領袖黃庭堅就認為《文心》所論“未極高”(《山穀書牘·與王立之書》)。《文心》之所以在宋朝遭此冷落,是因為宋人多愛理學,於文飾往往忽略。明曹學佺《文心雕龍序》曰:“文之一字,最為宋人所忌,加以雕龍之號,則目不閱此書矣。”唐宋這樣不重視《文心雕龍》,元朝文化事業又受摧殘,所以我們可以肯定,《文心雕龍》的刻本在明以前是非常少的。葉德輝《郋園讀書誌·集部·卷十》雲:“《文心雕龍》世無宋刻。”葉德輝是個大藏書家,他都沒聽說過《文心》有宋刻,情況可想而知。由於刻本少,故流傳多靠抄本;抄本則免不了輾轉借用,拆帙分抄,顛倒遺漏,妄加改削。明代刻本多從抄本,而書商們又多是淺人,所以造成了通行本這樣的麵目。

總之,前人對《文心雕龍》篇次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我們應該深入探討,恢複它的本來麵目。這對於了解劉勰的文學思想體係是頗有幫助的。

我認為,檢驗《文心雕龍》篇次是否錯亂,有三個標尺。

其一是上引的《序誌》的那段話。這集中表現了劉勰安排篇次的意圖,類似凡例和目錄,是可靠的原始材料。

其二是《熔裁》提出的三準論。即“履端於始,則設情以位體;舉止於中,則斟事以取類;歸餘於終,則撮辭以舉要”。劉勰所說的“情”、“事”、“辭”,劉永濟先生在《釋劉勰的三準論》(見《文學研究》1957年第2期)中解釋為“第一項係指作者有什麼思想感情要發表成作品;第二項則是作品要說些什麼事實和道理,才能表達出作者的思想感情;第三項則是要用怎樣的體裁、怎樣的詞句去描寫這些事實和道理,才能使作者的思想感情表達得分明易曉”。劉先生分析了《文心》中出現的不少術語,總結為“劉氏的三準論是他的創作理論的中心”。我認為,“三準論”的確是劉勰創作論的一個準則。《文心雕龍》下篇是創作論,必然在篇次安排上也貫穿了這一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