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文心雕龍》校注辨正(上)(2 / 3)

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誌,莫非自然。昔葛天樂辭雲,《玄鳥》在曲;黃帝《雲門》,理不空綺。至堯有《大唐》之歌,舜造《南風》之詩,觀其二文,辭達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太康敗德,五子鹹怨,順美匡惡,其來久矣。自商暨周,《雅》、《頌》圓備,四始彪炳,六義環深。子夏監絢素之章,子貢悟琢磨之句,故商賜二子,可與言詩。自王澤殄竭,①風人輟采,春秋觀誌,諷誦舊章,酬酢以為賓榮,吐納而成身文。逮楚國諷怨,則《離騷》為刺。秦皇滅典,亦造《仙詩》。

漢初四言,韋孟首唱,匡諫之義,繼軌周人。孝武愛文,柏梁列韻;嚴馬之徒,屬辭無方。至成帝品錄,三百餘篇,朝章國采,亦雲周備。而辭人遺翰,莫見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見疑於後代也。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曲;《暇豫》優歌,遠見春秋;《邪徑》童謠,近在成世:閱時取證,則五言久矣。又古詩佳麗,或稱枚叔,其《孤竹》一篇,則傅毅之詞。比采而推,兩漢之作乎。觀其結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至於張衡《怨篇》,清典可味;仙詩緩歌,雅有新聲。

暨建安之初,五言騰踴,文帝陳思,縱轡以騁節;王徐應劉,望路而爭驅;並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乃正始明道,詩雜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淺。唯嵇誌清峻,阮旨遙深,故能標焉。②若乃應璩《百一》,獨立不懼,辭譎義貞,亦魏之遺直也。

晉世群才,稍入輕綺。張潘左陸,比肩詩衢,采縟於正始,力柔於建安。或析文以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製,溺乎玄風,嗤笑徇務之誌,崇盛忘機之談,袁孫已下,雖各有雕采,而辭趣一揆,莫與爭雄,所以景純《仙篇》,挺拔而為俊矣。宋初文詠,體有因革。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競也。

故鋪觀列代,而情變之數可監;撮舉同異,而綱領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五言流調,則清麗居宗,③華實異用,惟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潤,茂先凝其清,景陽振其麗,兼善則子建仲宣,偏美則太衝公幹。然詩有恒裁,思無定位,隨性適分,鮮能通圓。若妙識所難,其易也將至;忽之為易,其難也方來。至於三六雜言,則出自篇什;離合之發,則明於圖讖;回文所興,則道原為始;聯句共韻,則柏梁餘製;巨細或殊,情理同致,總歸詩囿,故不繁雲。

讚曰:民生而誌,詠歌所含。興發皇世,風流《二南》。神理共契,政序相參。英華彌縟,萬代永耽。

①[自王澤殄竭]楊明照校注:殄,唐本作彌;禦覽五八六引作。按彌,簡書作彌。殄,又作,其形甚近,每易淆誤;此當以作彌為是。

王利器箋校同楊說。

按殄,《說文》:“盡也,絕也。”與竭同義,疑原應作殄。不誤。又班固《兩都賦序》:“昔成康沒而頌聲寢,王澤竭而詩不作。”舍人語本此。

②[唯嵇誌清峻,阮旨遙深,故能標焉]漢魏本標作摽。

按當作摽。《管子·侈靡》:“摽然若秋雲之遠。”摽是高舉之意。

③[五言流調,則清麗居宗]按《文章流別論》:“五言者,……於俳諧倡樂多用之。”是為“流調”之證。

樂府第七樂府者,聲依永,律和聲也。鈞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闋,爰乃皇時①。自《鹹》、《英》以降,亦無得而論矣。至於塗山歌於候人,始為南音;有娀謠乎飛燕,始為北聲;夏甲歎於東陽,東音以發;殷整思於西河,西音以興。音聲推移,亦不一概矣。匹夫庶婦,謳吟土風,詩官采言,樂盲被律,誌感絲篁,氣變金石。是以師曠覘風於盛衰,季劄鑒微於興廢,精之至也。

夫樂本心術,故響浹肌髓,先王慎焉,務塞淫濫。敷訓胄子,必歌九德,故能情感七始,化動八風。自雅聲浸微,溺音騰沸,秦燔《樂經》,漢初紹複,製氏紀其鏗鏘,叔孫定其容典,於是《武德》興乎高祖,《四時》廣於孝文,雖摹《韶》、《夏》,而頗襲秦舊,中和之響,闃其不還。暨武帝崇禮,始立樂府,總趙代之音,撮齊楚之氣,延年以曼聲協律,朱馬以騷體製歌,《桂華》雜曲,麗而不經,《赤雁》群篇,靡而非典,河間薦雅而罕禦,故汲黯致譏於《天馬》也。至宣帝雅頌,詩效《鹿鳴》,邇及元成,稍廣淫樂,正音乖俗,其難也如此。暨後郊廟,惟雜雅章,辭雖典文,而律非夔曠。

至於魏之三祖,氣爽才麗,宰割辭調,音靡節平。觀其北上眾引,《秋風》列篇,或述酣宴,或傷羈戍,誌不出於雜蕩,辭不離於哀思。雖三調之正聲,實《韶》、《夏》之鄭曲也。逮於晉世,則傅玄曉音,創定雅歌,以詠祖宗;張華新篇,亦充庭萬。然杜夔調律,音奏舒雅,荀勖改懸,聲節哀急,故阮鹹譏其離聲,後人驗其銅尺。和樂精妙,固表裏而相資矣。

故知詩為樂心,聲為樂體;樂體在聲,瞽師務調其器;樂心在詩,君子宜正其文。“好樂無荒”,晉風所以稱遠;“伊其相謔”,鄭國所以雲亡。故知季劄觀辭,不直聽聲而已。

若夫豔歌婉孌,怨誌訁失絕,淫辭在曲,正響焉生?然俗聽飛馳,職競新異,雅詠溫恭,必欠伸魚睨;奇辭切至,則拊髀雀躍;詩聲俱鄭,自此階矣!凡樂辭曰詩,詩聲曰歌,聲來被辭,辭繁難節。故陳思稱“左延年閑於增損古辭,多者則宜減之”,明貴約也。觀高祖之詠《大風》,孝武之歎《來遲》,歌童被聲,莫敢不協。子建士衡,鹹有佳篇,並無詔伶人,故事謝絲管,俗稱乖調,蓋未思也。

至於斬伎鼓吹,漢世鐃挽,雖戎喪殊事,而並總入樂府,繆襲所致,亦有可算焉。昔子政品文,詩與歌別,故略具樂篇,以標區界。

讚曰:八音摛文,樹辭為體。謳吟坰野,金石雲陛。《韶》響難追,鄭聲易啟。豈惟觀樂,於焉識禮。

①[鈞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闋,爰乃皇時]按唐寫本既作暨,應從。《原道篇》有“爰自風姓,暨於孔氏。”亦是暨、爰對言。

詮賦第八《詩》有六義,其二曰賦。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誌也。昔邵公稱公卿獻詩,師箴(瞍)賦。傳雲:“登高能賦,可為大夫。”詩序則同義,傳說則異體。總其歸途,實相枝幹。劉向雲明不歌而頌,班固稱古詩之流也。

至如鄭莊之賦《大隧》,士蔿之賦《狐裘》,結言韻,①詞自己作,雖合賦體,明而未融。及靈均唱《騷》,始廣聲貌。然賦也者,受命於詩人,而拓宇於《楚辭》也。於是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遂客主以首引,極聲貌以窮文。斯蓋別詩之原始,命賦之厥初也。

秦世不文,頗有雜賦。漢初詞人,順流而作。陸賈扣其端,賈誼振其緒,枚馬同其風,王揚騁其勢,皋朔已下,品物畢圖。繁積於宣時,校閱於成世,進禦之賦,千有餘首,討其源流,信興楚而盛漢矣。

夫京殿苑獵,述行序誌,並體國經野,義尚光大。既履端於倡序,亦歸餘於總亂。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亂以理篇,迭致文契。按《那》之卒章,閔馬稱亂,故知殷人輯頌,楚人理賦,斯並鴻裁之寰域,雅文之樞轄也。至於草區禽族,庶品雜類,則觸興致情,因變取會,擬諸形容,則言務纖密;象其物宜,則理貴側附;斯又小製之區畛,奇巧之機要也。

觀夫荀結隱語,事數自環,宋發巧談,實始淫麗②。枚乘《菟園》,舉要以會新;相如《上林》,繁類以成豔;賈誼《鵩鳥》,致辨於情理;子淵《洞簫》,窮變於聲貌;孟堅《兩都》,明絢以雅贍;張衡《二京》,迅發以宏富;子雲《甘泉》,構深瑋之風;延壽《靈光》,含飛動之勢;凡此十家,並辭賦之英傑也。及仲宣靡密,發端必遒;偉長博通,時逢壯采;太衝安仁,策勳於鴻規;士衡子安,底績於流製,景純綺巧,縟理有餘;彥伯梗概,情韻不匱;亦魏、晉之賦首也。

原夫登高之旨,蓋睹物興情。情以物興,故義必明雅;物以情觀,故詞必巧麗。麗詞雅義,符采相勝,如組織之品朱紫,畫繪之著玄黃。文雖新而有質,色雖糅而有本,此立賦之大體也。然逐末之儔,蔑棄其本,雖讀千賦,愈惑體要。遂使繁華損枝,膏腴害骨,無貴風軌,莫益勸戒,此揚子所以追悔於雕蟲,貽誚於霧縠者也。

讚曰:賦自詩出,分歧異派。寫物圖貌,蔚似雕畫。滯必揚,言曠無隘。風歸麗則,辭翦荑稗。

①[結言扌豆韻]劉永濟校釋:唐寫本作“短韻”。是。短、扌豆形似而誤。

按當從劉校。陸機《文賦》:“或讬言於短韻”。李善注:“短韻,小文也。”《才略篇》亦雲:“季鷹辨切於短韻。”

②[宋發巧談,實始淫麗]按摯虞《文章流別論》雲:“前世為賦者,有孫卿、屈原,尚頗有古詩之義;至宋玉則多淫浮之病矣。”可作參證。

頌讚第九四始之至,頌居其極。頌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昔帝嚳之世,鹹墨為頌,以歌《九韶》。自商已下,文理允備。夫化偃一國謂之風,風正四方謂之雅,容告神明謂之頌。風雅序人,事兼變正;頌主告神,義必純美。魯國以公旦次編,商人以前王追錄,斯乃宗廟之正歌,非宴饗之常詠也。《時邁》一篇,周公所製,哲人之頌,規式存焉。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晉輿之稱原田,魯民之刺裘鞞,直言不詠,短辭以諷,丘明子高,並諜為誦,斯則野誦之變體,浸被乎人事矣。及三閭《橘頌》,情采芬芳,比類寓意,乃覃及細物矣。

至於秦政刻文,爰頌其德。漢之惠景,亦有述容。沿世並作,相繼於時矣。若夫子雲之表充國,孟堅之序戴侯,武仲之美顯宗,史岑之述熹後,或擬《清廟》,或範《馬冋》、《那》,雖淺深不同,詳略各異,其褒德顯容,典章一也。至於班傅之《北征》、《西巡》,變為序引,豈不褒過而謬體哉!馬融之《廣成》、《上林》,雅而似賦,何弄文而失質乎!又崔瑗《文學》,蔡邕《樊渠》,並致美於序,而簡約乎篇。摯虞品藻,頗為精覈。至雲雜以風雅,而不變旨趣,徒張虛論,有似黃白之偽說矣。及魏晉辨頌,鮮有出轍。陳思所綴,以《皇子》為標①;陸機積篇,惟《功臣》最顯。其褒貶雜居,固末代之訛體也。

原夫頌惟典懿,辭必清鑠,敷寫似賦,而不入華侈之區;敬慎如銘,而異乎規戒之域;揄揚以發藻,汪洋以樹義,唯纖巧曲致,與情而變,其大體所底,如斯而已。

讚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樂正重讚,蓋唱發之辭也。及益讚於禹,伊陟讚於巫鹹,並颺言以明事,嗟歎以助辭也。故漢置鴻臚,以唱拜為讚,即古之遺語也。至相如屬筆,始讚荊軻。及遷《史》固《書》,托讚褒貶,約文以總錄,頌體以論辭;又紀傳後評,亦同其名。而仲洽《流別》,謬稱為述,失之遠矣。及景純注《雅》,動植必讚,義兼美惡,亦猶頌之變耳。

然本其為義,事生獎歎,所以古來篇體,促而不廣,必結言於四字之句,盤桓乎數韻之辭。約舉以盡情,昭灼以送文,此其體也。發源雖遠,而致用蓋寡,大抵所歸,其頌家之細條乎!

讚曰:容體底頌,勳業垂讚。鏤彩摛文,聲理有爛。年積愈遠,音徽如旦。降及品物,炫辭作玩。

①[陳思所綴,以皇子為標]漢魏本標作摽。

按當作摽。見前《明詩》辨正。

祝盟第十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鹹秩,甘雨和風,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報興焉!犧盛惟馨,本於明德,祝史陳信,資乎文辭。

昔伊耆始蠟,以祭八神。其辭雲:“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無作,草木歸其澤。”則上皇祝文,爰在茲矣!舜之祠田雲:“荷此長耜,耕彼南畝,四海俱有。”利民之誌,頗形於言矣。至於商履,聖敬日躋,玄牡告天,以萬方罪己,即郊禋之詞也;素車禱旱,以六事責躬,則雩禜之文也。及周之大祝,掌六祝之辭。是以“庶物鹹生”,陳於天地之郊;“旁作穆穆”,唱於迎日之拜;“夙興夜處”,言於祔廟之祝;“多福無疆”,布於少牢之饋;宜社類祃,莫不有文。所以寅虔於神祇,嚴恭於宗廟也。

春秋以下,黷祀諂祭,祝幣史辭,靡神不至。至於張老成室,致善於歌哭之禱。①蒯聵臨戰,獲佑於筋骨之請。雖造次顛沛,必於祝矣。若夫《楚辭·招魂》,可謂祝辭之組也。漢之群祀,肅其旨禮,既總碩儒之義,亦參方士之術。所以秘祝移過,異於成湯之心,侲子毆疫,同乎越巫之祝;禮失之漸也②。

至如黃帝有祝邪之文,東方朔有罵鬼之書,於是後之譴咒,務於善罵。唯陳思《詰咎》,裁以正義矣。

若乃禮之祭祀,事止告饗;而中代祭文,兼讚言行。祭而兼讚,蓋引神而作也。又漢代山陵,哀策流文;周喪盛姬,內史執策。然則策本書贈,因哀而為文也。是以義同於誄,而文實告神,誄首而哀末,頌體而祝儀,太祝所作之讚,因周之文祝也。凡群言發華,而降神務實,修辭立誠,在於無愧。祈禱之式,必誠以敬;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此其大較也。班固之祀濛山,祈禱之誠敬也;潘嶽之祭庾婦,祭奠之恭哀也。舉彙而求,昭然可鑒矣。

盟者,明也。騂毛白馬,珠盤玉敦,陳辭乎方明之下,祝告於神明者也。在昔三王,詛盟不及,時有要誓,結言而退。周衰屢盟,以及要契,始之以曹沫,終之以毛遂。及秦昭盟夷,設黃龍之詛;漢祖建侯,定山河之誓。然義存則克終,道廢則渝始,崇替在人,呪何預焉?若夫臧洪歃辭,氣截雲蜺;劉琨鐵誓,精貫霏霜;而無補於漢晉,反為仇讎。故知信不由衷,盟無益也。

夫盟之大體,必序危機,獎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靈以取鑒,指九天以為正,感激以立誠,切至以敷辭,此其所同也。然非辭之難,處辭為難。後之君子,宜在殷鑒。忠信可矣,無恃神焉。

讚曰:毖祀欽明,祝史惟談。立誠在肅,修辭必甘。季代彌飾,絢言朱藍,神之來格,所貴無慚。

①[張老成室,致善於歌哭之禱]楊明照校注:按《禮記·檀弓下》:“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於斯,聚國族於斯。君子謂之善頌善禱。”鄭注:“善頌,謂張老之言;善禱,謂文子之言。”則此禱字當作頌,舍人蓋誤記耳。

劉永濟校釋:唐寫本“成室”作“賀室”,“致善”作“致美”,是。

按:“成室”乃指文子,“賀室”才為張老。唐寫本是。改“賀室”後,“禱”字當改“頌”。

②[禮失之漸也]範文瀾注:鈴木雲:王本同諸本,禮作體。

按當作體。因前有“肅其旨禮”,故此雲“體失之漸也”。

銘箴第十一昔帝軒刻輿幾以弼違,大禹勒筍虡而招諫。成湯盤盂,著日新之規;武王戶席,題必誡之訓。周公慎言於金人,仲尼革容於欹器,則先聖鑒戒,其來久矣。故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盛德。蓋臧武仲之論銘也,曰:“天子令德,諸侯計功,大夫稱伐。”夏鑄九牧之金鼎,周勒肅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呂望銘功於昆吾,仲山鏤績於庸器,計功之義也;魏顆紀勳於景鍾,孔悝表勤於衛鼎,稱伐之類也。若乃飛廉有石槨之錫,靈公有蒿裏之諡,銘發幽石,籲可怪矣!趙靈勒跡於番吾,秦昭刻博於華山,誇誕示後,籲可笑也!詳觀眾例,銘義見矣。

至於始皇勒嶽,政暴而文澤,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張昶《華陰》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銘思,獨冠古今。橋公之鉞,吐納典謨;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長也。至如敬通雜器,準矱戒銘,而事非其物,繁略違中。崔駰品物,讚多戒少;李尤積篇,義儉辭碎。蓍龜神物,而居博奕之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閑哉!魏文九寶,器利辭鈍。唯張載《劍閣》,其才清采。迅足駸駸,後發前至,勒銘岷漢,得其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