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風,自古來(1 / 2)

山西省,呂梁市,離石區。安國寺前,一青年負手而立,抬頭望著古樸的大氣的安國寺門。他背著黑色的包,帶著黑色的帽子,一身衣服,也是漆黑的。抬腳跨入高高的門檻,他向前走幾步,那裏有一扇門,上麵掛著一塊匾,上書麵寫著於中丞公生祠。再進去,是一塊碑,旁邊還,種著鬆柏。青年走到碑前,伸出手,幾隻麻雀,被嚇得飛到更高的枝頭。他摸摸碑上盤著龍形負屭,長歎一聲,在碑前跪下,稽首,頓首,每一個動作都幹幹淨淨,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他的頭,觸碰到地上,眼睛裏,淚水紅了眼眶,他沒有讓眼淚流出來。“這還不是佛寺,磕什麼頭。……”雖然國慶,這安國寺的香火並不旺。隻有稀稀落落十來個本地人,吃飽了飯,開車來到這裏散散步,看看山裏,寺中高大的鬆柏,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想法。這裏,本來就是荒郊野外,離市區很遠,加上這裏也並沒有什麼娛樂設施,讓這裏的香火,少得可憐。“這是清朝康熙時期官員於成龍學習的地方。”一個個子低矮的男人,操著有濃重鼻音的呂梁式普通話,指著安國寺的地,向青年介紹著。“嗯,對。”他並不驚奇,似乎,來到這裏無數次。他起身,背上包,走向中堂,那裏,有一張畫像,畫的就是於成龍。青年躬身頂禮,看見門外陰雲密布,走進祠堂。“變天了,從這裏躲躲雨。”他對男人講,“嗯,變天了。”他陷入沉思……

——引子

“此行不以溫飽為誌,誓不昧天理良心!”他想起四十五歲那年,朝廷降恩,讓他這個副榜貢生當官,去廣西一個叫羅城的地界當七品小官。臨行前,他扔下這句話,扔下妻子,也扔下兒子和老母,獨自踏上去羅城的路。強盜,土匪,瘟疫,他都熬過去了。羅城流離失所的人們,也因為他的治理,安居樂業,就連廣西巡撫金光祖,都對他的政績讚不絕口,還特地推舉他是廣西唯一的卓異,收到了皇帝的卓異匾。好景不長,他又被派去四川合州當知州,被派去湖北當黃州同知,因為平定了東山之亂,湖廣巡撫張朝珍又特地推舉他當卓異,於是他又被調到了福建當個什麼按察使,又升到了布政使。一個朝廷通海令,不準片帆入海的禁令,讓好多人冒著殺頭的風險,冒死出海,卻被官府捉拿,據說因為犯了通海令,福州監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上千口人就要問斬。他也不服氣,上書康親王,親自為他們平反。而康親王平定吳三桂要的莝夫,卻一個都沒有征到,還還上了一封什麼《罷莝夫啟》讓康親王不征莝夫。隨後,年邁的他不顧老母丁憂,毅然又出行直隸(今河北),解決了直隸多少年的官員貪贓枉法,甚至順便解決了直隸的饑荒。可直隸畢竟是明相國的地界啊,明珠表麵能看著你於成龍從一個七品芝麻官一步一步走到二品,總不能看著你一個從山西呂梁來的醋老西兒再當成一品進入朝廷跟自己在利益上對著幹啊!你於成龍不貪,頓頓吃青菜蘿卜,號稱於青菜,總不能要求明珠明相國跟著你吃青菜啊!他還樂得這個雅號,每天樂嗬嗬的,可是如今,康熙皇帝可是要派於成龍當一品大員,更要命的是,要派他去兩江當兩江總督去火耗銀。這火耗銀子,是把百姓上交的碎銀化為銀錠時補償消耗銀子數量所繳納的銀子。朝廷明文規定,可征收,也可不征收,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可征收也可不征收的稅款,到了各地官員的手裏,落實下去,那是必須征收的,還要大量征收。為什麼呢?因為都進了這些官家的口袋了啊!兩江,那是全國富庶之地,朝廷每年征收一半以上的稅款,都來自兩江。這有了銅臭,鼻子靈敏的人,也就趨之若鶩。所以,兩江,水深呐……據說在這裏,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可都手眼通天,有天大的本事,因為在這裏,哪怕一個小小的官吏,都是由上麵親自安排的,身後,都站著一個正黃旗,站著一個納蘭明珠,明相國。

“北溟兄,你真的想好了去兩江嗎?”陳廷敬捋著花白的胡子,丹鳳眼裏閃著疑惑的光。“兩江可不比羅城,福建,就算直隸,也隻能算是王畿之地的一部分。這兩江,可都是明相國的勢力啊……你要去兩江,要斷火耗銀,那可是斷了一大部分相國的財路啊,你真的都想好了?”在他麵前的八仙桌旁,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他瘦瘦的,有高高的顴骨,這時,他也捋著胡子,歲數大,卻很精神。“老夫四十五歲入仕途,在山西永寧那時就許下宏願,誓不昧天理良心,江寧就算水再深,我老夫也要給百姓去掉火耗銀子,我倒要看看,這江寧的水,如何能淹死我!”他一拍桌子,八仙桌上蓋碗裏的茶,灑了出來。“於成龍!你什麼時候能夠知道一點藏拙!這次你要麵對的,可是明相國!咱倆是同鄉,我能害你嗎?!”“子端老弟,我當然知道你這是為了我好,可是這百姓重要,還是明相國重要?”“提綱挈領,《陰符經》說,機在目,明相國可是手握大清利害的大人物,這火耗銀,卻可免可不免,您說哪個重要?”陳廷敬有些沒好氣地說。“水可載舟,亦能覆舟,《南華經》也講過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子端老弟你再說說,哪個重要呢?”“朝聞道,夕死可矣!聽兄一言,茅塞頓開,可您怎麼保證自己的安全呢?”“哈哈,子端老弟,我欲仁,斯仁至矣。我心有菩提,天地自開闊!就算明相國對我有何不快而彈劾我,我也保持我的正氣,以我一人,隻言換兩江百姓安居樂業,何樂不為?古有荊軻明知死路一條而大義;有屠夫專諸知死而刺王僚,那日彗星襲月;亦有要離刺慶忌而倉鷹擊殿上。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此五公,古來為人稱道,舍生取義,慷慨赴死,我輩應效之啊。”“北溟公大義,受子端一拜!”陳廷敬的聲音有些哽咽,稽首,頓首……標準的三拜九叩。於成龍,隻能肅立,接受陳廷敬的跪禮。“北溟兄,我還是那句話,萬萬不可與明相國爭鬥,我薦一友,此人乃是前一品大員,名為熊賜履。因當年票擬被退職,現閑居江寧。可有一種說法,就是因為他主張去火耗而被明相國……”陳廷敬甩甩手,咽下去後麵的話。“可是前武英殿大學士熊賜履?”“正是,所以北溟兄萬萬不可以為一品以上是聖上啊!明相國,還在呢……”陳廷敬壓低了聲音。“子端!老夫不管是索相,還是明相,我隻知道,兩江的火耗一日不除,老夫一日無法安眠!有聖上的聖旨,老夫也不能不去啊。”“也罷,北溟兄,讓子端助你一臂之力,您拿著這封信,去找江寧熊賜履,他久居兩江,對兩江的情況非常熟悉,讓他告訴您兩江的水,有多洶湧。”陳廷敬戴上了紅頂官帽,壓低了帽簷,那帽子頂,一顆鮮紅的珊瑚石閃閃發光,赫然是二品大員。說著,他放下了手中的信封,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