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卿出得書房的門後,忍不住淚如雨下。自己的父親,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在他的眼中,人人都是棋子,是可以幫助他青雲直上的墊腳石,包括自己的女兒。
原來,莫青雲當初隻是一個初入仕途的年輕小子,為了在朝堂站穩腳跟,並且能青雲直上,他投在了當時的太師即憶卿的外公林鬆濤門下。莫青雲十分聰明機靈,很快就成了林鬆濤重用的心腹之一。在慢慢地提高了自己在朝堂的地位的同時,莫青雲也開始向林鬆濤求親,並承諾永遠不娶側室,唯林芷正妻。彼時林鬆濤已頗為看重莫青雲,又得到了莫青雲親口承諾,自認女兒終生有靠便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婚事,卻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已經與人月下盟誓,相約白頭。
憶卿的母親是個十分孱弱的女子,雖然心有所屬,在父親的軟硬兼施之下,仍然無奈地嫁給了莫青雲。然而,在林芷嫁給莫青雲的第二年,也就是憶卿出生的那一年,原本十分健康的太師林鬆濤卻突然身患重疾,不久就去世了,莫青雲在林濤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踏進林芷的房門一步,並開始接二連三地迎娶妾室。憶卿和母親相依為命,直至兩年前得一個大雪天母親去世。
憶卿心中悲苦,對於父親的強硬和威脅卻又無能為力,有心一了百了,但是想到蔚然深秀還那樣年輕,她怎麼能讓她們兩個遭遇父親那樣的狠辣呢?而且母親臨終前那樣放心不下,她怎麼能不好好地活著寬慰母親的在天之靈呢?一路流淚回到自己的房間,蔚然和深秀已經在等她,看到憶卿回來,連忙迎出門來,卻看到憶卿傷心絕望的淚臉,都是一驚,趕忙扶了她進來。
待回房後,憶卿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心中悲痛難當,想起母親一生的鬱鬱寡歡,自己從小所受到的父親的冷淡和幾位姨娘刁難,愈發心如刀絞。蔚然和深秀見她哭得傷心,知道必定是發生了什麼,雖然心中焦急,卻不出聲詢問,陪著她默默地掉眼淚。她們三個人年齡相仿,自小又是一起長大,雖有主仆之分,實則情同姐妹,現在看著憶卿哭得肝腸寸斷,心中亦是酸痛不已。
憶卿哭過一陣,慢慢平靜下來,強忍著不去想自己的父親,然後對尚自哭泣的蔚然深秀說:“父親給我訂了親,是肖太師的兒子,三天之後過門。”
二女俱是大吃一驚,蔚然性子急,立刻便要開口大罵,憶卿攔住她的話頭,麵色抑鬱地說:“你不要說話,聽我說,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斷沒有改變的餘地。我已經答應了父親出嫁,你們兩個就做我的陪嫁丫頭,以後我們三個人好作伴。蔚然,我知道你心中替我不平,但是不許鬧,就當我們換個地方生活吧,反正都是一樣的日子。深秀,這三天裏,你開始整理東西,我娘留給我的東西全部帶走,其餘的你看著辦吧。”
蔚然心中氣憤,依然忍不住想發火,卻在看到憶卿看似平靜無波的表情之後忍住了,她知道小姐心中已是傷心到了極點,自己若是再吵,反而令她更難受。深秀看著憶卿,默默地擦去眼淚,拉著蔚然出了房間,心中暗下決心一輩子陪著小姐。
三天裏,肖家將極為豐厚的聘禮送至莫家,莫青雲也以最快的速度替憶卿置辦了不菲的嫁妝,更有成衣坊的繡娘趕工製成的嫁衣。憶卿心中已是痛極,對於父親的舉動視若不見,每天都隻待在她和母親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院子裏,極是規矩地做著新嫁娘。
莫青雲看到憶卿如此,心中十分安定,料想是不會做什麼傻事的了,心中一高興,又吩咐給憶卿多加了幾抬嫁妝。蔚然深秀見了隻覺得諷刺,心中暗恨小姐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三天迅速過去,轉眼便是初八,即憶卿出嫁的日子。這日上午,尚書府中便來了許多登門道賀的客人,而整個府中也裝扮得喜氣洋洋,莫青雲在前廳接受眾賓客的道賀,與他們把酒暢談。來道賀的人中有不少是朝中大臣,莫青雲卻沒有任何驕矜之色,他一派喜氣地與賓客寒暄,一邊心中思索著與太師的計劃,。
前廳一派言笑晏晏,憶卿的閨房中卻是氣氛低迷,憶卿任由喜娘為自己打扮,自己兩眼不睜,麵色平靜如水,看不出喜悲,耳邊隻聽得喜樂聲聲,鑼鼓震天,人聲鼎沸。幾個送嫁的喜娘看著憶卿和蔚然深秀的冷臉不知道如何是好。要說不情願,憶卿卻是任由喜娘擺布,該做的一件不落;可要說情願,為何主子丫頭都板著臉呢?喜娘雖然心中疑惑,卻很有眼色地什麼都不問,幫著憶卿絞臉,上妝,穿嫁衣。
穿上京城最具盛名的珍繡坊做的大紅嫁衣,戴上莫青雲花重金令人製作的精美鳳冠,憶卿站起來準備出去,喜娘卻忍不住讚歎:“真真是個絕美的人兒,我替多少大戶人家做送嫁喜娘,也沒見過這麼美的新娘子,叫人轉不開眼了。”憶卿看了她一眼,卻不出聲,蔚然深秀給她蓋上大紅蓋頭,攙著她往前廳走。喜娘一噎,心中更是疑惑,這姑娘雖說美到極處,可怎麼這麼冷呢?眼看著憶卿已經出了門,才急急忙忙跟出去。
來到前廳,賓客都靜下來,憶卿低頭緩步走到莫青雲麵前,早有下人拿了大紅跪墊,憶卿屈膝跪下,深深磕頭,心中雖然依舊悲傷,但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因此還是語不成聲地泣道:“父親在上,女兒如今拜別。還望父親保重。”莫青雲則擺出一副笑容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別哭。以後就是人家的人了,安心伺候公婆和丈夫,不要念著家裏。”憶卿又磕了個頭,站起身來,由著蔚然深秀攙扶出門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