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坐上君(一)(2 / 2)

“那首《水龍吟》果真不是你作的?”

我老實地點頭。

“安大哥”一聽,皺眉看我道,“那是何人所作,你不妨將之請出,我們王爺自不會虧待。”

我想了想:“作詞之人姓姚名勉字飛卿,我並不認得,隻偶爾聽之,便記下了。”

一旁有人不滿地喝道:“偶爾聽之?你在何處聽之?這詞不易記得,你一個小女子如何聽之一遍便記住了?休得胡言!”

我搖搖頭,解釋道:“未曾胡言,確是偶爾聽之。至於其他,小女子自小便能過目不忘,大人若不信,試試便知。”

“哦?你說過目不忘?”那坐上君終於來了興致,“若穀可聽見了?枉你空擔了第一才子的名頭,倒不如個小丫頭,你說該當何罪?”

“安大哥”嗬嗬一笑,手中桃絲折扇霍然打開,見他搖著扇子眉目謙謙:“從來後浪推前浪,高手在民間,第一才子的虛名不當也罷,隻是這個小姑娘著實有趣,既然要試,不若就由若穀出一題,王爺以為如何?”

坐上君挑挑眉,不置可否。

安若穀道:“這幾日正為建書齋費神,身上總帶一本《營造法式》,不若你看一遍,而後接我的下句,若不出錯便算贏。”

我默然應了。

安若穀略一點頭,早有幼童雙手捧來一本合掌厚度的古書端放在我麵前。我接過一看,全部是豎排繁體古字從右到左排列,間或密密麻麻的標記、注解,和我過去二十年看過的簡體橫排書竟有天壤之別,我眼角一抽,抬眼看了看安若穀,他正一臉笑意如沐春風地看著我。另一旁的坐上君亦是老神在在地飲酒,偶爾抬眼似笑非笑地瞟我一眼。

我心中微歎,認命地從第一頁翻起。不消片刻,屋中隻剩我翻書的聲音。

一個時辰之後,飯菜具已涼,滿座無不瞪眼瞧我,分明早已不耐煩。我默默合上書,遞給安若穀。

“看完了?”

“嗯。”

安若穀略一驚詫,收起折扇,態度頗為認真。他隨手翻開一頁,念道:“凡屋有‘三分’,自梁以上為‘上分’……”

我接道:“地以上為‘中分’,階為‘下分’。”

安若穀又翻一頁:“昔夏後鑄鼎以知神奸,殆亦此類。”

我道:“恨未能深究其理,必有所謂。或日:‘《禮圖》樽彝,皆以木為之,未聞用銅者。’”

安若穀蹙眉道:“說下去。”

“此亦未可質,如今人得古銅樽者極多,安得言無?如《禮圖》‘甕以瓦為之’,《左傳》卻有謠甕;律以竹為之,晉時舜祠下乃發得玉律。此亦無常法。如蒲穀壁,《禮圖》悉作草稼之象,今世人發古塚得蒲璧,乃刻文蓬蓬如蒲花敷時;彀壁如粟粒耳。則《禮圖》亦未可為據……”

“罷了。”安若穀驀然打斷我,他合上書,眸光中的神色閃爍不定。

“嗤,都對了?”坐上君酒不離手,談笑間已有些熏熏然,玉色的臉染著酒暈,不過神情倒還清醒。

安若穀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沉聲回答:“一字不差。”

滿座無不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