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2)

江氏雖沒提那人名字,明瑜卻是曉得,就是前世裏的那個杜姨娘。這杜姨娘名若秋,父親杜秀才是阮家所辦的從珍館裏養著的一個文人。從珍館館藏天下書籍,不少江南仕子聞名,紛紛前來投靠。杜秀才空讀滿腹詩書,卻是屢考不中,家中窮得揭不開鍋。聽聞江州阮家廣養仕子,所謂人窮氣短,隻得厚著臉皮托熟人找上了門。阮洪天見他籍籍無名,也沒放心上。隻他素來大方,自然不會在乎多養一人,手一揮,道正在編纂一部書,過去幫忙就是。杜秀才解了燃眉之急,感激戴德,就把女兒杜若秋送入了阮家說伺候夫人。

江氏哪會隨意往自己屋裏放人,正想隨便打發出去,突然想到婆婆一直在敲打自己,如今瞧著就是要往自己房裏塞人的意思。胳膊擰不過大腿,與其到最後被塞個不知道根底的人進來,還不如自己挑一個能彈壓得住的。見這杜若秋識文斷字,帶了幾分清冷之美,這才留了下來,細心看了半年多,見她寡言少語,不似那種爭強好勝之人。又故意試探了幾回。逢阮洪天在家時,叫她送茶點到書房去,讓從自己娘家跟了過來的乳母周媽媽跟去悄悄查看。周媽媽回來報說,她把茶點送了去就低頭離去,並無多說一句話。這才有些滿意,心中就存了把她抬上來做妾的念頭。

明瑜知道祖母下月六十大壽後,母親就會給父親納了杜若秋做姨娘。隻是那杜姨娘此後一直鬱鬱寡歡,更沒生出個一兒半女。倒是江氏自己,沒兩個月後竟是察覺有喜了,生了明瑜的弟弟安墨。後來榮蔭堂敗落,江氏懸梁自盡,杜姨娘不願受辱也吞金自盡。昔日門人親眷唯恐被牽連,一夕間散去無蹤,甚至不乏出來指認阮洪生罪名的,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據說還是杜秀才和那個打造了意園奇景的顧姓匠人感念父親當年的知遇之恩,一道出了銀錢奔走打通關係,這才將江氏連杜姨娘收屍下葬,免遭被棄亂葬崗。

前世的明瑜無能為力,也就罷了。如今既然曉得了,又明知母親是抵不過祖母的施壓,這才違心給父親張羅妾室,且那杜若秋也抑鬱沒了善終,她又怎會坐視不理?

“娘,你前次去佛前就是求拜子嗣。我雖回來落水了,隻昨夜睡著之時,夢見娘給我生了個弟弟。娘再耐心等三兩個月,不定我這夢就靈了呢。”

明瑜想了下,又補了一句。

江氏見女兒一張小臉上神色鄭重,還道她隻是在安慰自己。心中微微有些納罕,這個從前一向隻醉心吟詩作對風花雪月的女兒一夕間竟似長大了不少,心中寬慰,伸手撫了下她額頭散發,笑道:“好,好。就聽阿瑜的,阿瑜的夢一定靈光……”

“太太,姑娘的早膳送來了,用了歇片刻還要吃藥。”

母女兩個正說著話,春鳶帶了個小丫頭進來。

這一年的春鳶也才十四歲,父母都是阮家下人。父親周大在外院是雜役小管事,她娘在灶間幫工。江氏從前給明瑜挑大丫頭的時候,先送了自己身邊的喬琴過來,又見她年歲雖小些,人卻老成,生得也周正,站在一堆丫頭裏就她顯得穩重,這才也把她從外院奉茶調到了漪綠樓。她自過來就用心服侍,等到了明瑜十六歲出閣時,她已是二十。按了規矩是要配人的。她娘給她相了個阮家香料鋪子掌櫃的侄子,那侄子在鋪子裏幫忙,明瑜有一次去自家鋪子時見過,人很忠厚,也能幹。正要向主家求告之時,江氏卻看中她對明瑜的忠心,想著女兒嫁去千裏之外的京城,雖是遂了她的心願,且以明瑜的美貌聰慧,想來丈夫也不會虧待她。隻身邊有個知根知底的人跟著,總比臨時換人要好,心裏就存了讓她跟過去做通房的打算。

明瑜知道母親安排,當時心裏雖有些梗,隻曉得男人三妻四妾本是世之常理,她自然也不敢奢望丈夫會獨寵,也就違心應了,活生生拆了一樁善緣。後來嫁入靖遠侯府,自己零落到了任人碾壓的地步,春鳶卻仍是不離不棄,連自己最後聽到的聲音也是她的。春鳶對她的好,她要牢牢記在心上。這一世,再不會讓她如前世那般隨了自己飄零如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