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快逃……”在烈火中扭曲著的屍體們這樣呼號。
解憂看著火光中樂姝淒厲的麵容,氣得發笑,仰頭止住流溢的淚水,緊抿了唇。
你看,你看,有人是到死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初衷的。
你看,你看,不就是一個死麼?他們前赴後繼,死而不悔。
你看,你看,曆嶮巇尋藥,嚐百草避毒,又怎麼會怕死呢?
可是……解憂捏緊了拳,是的,他們不怕死,因為他們從來都在將人從死亡的手裏搶回來!
但,她好恨啊!
烈火焚身的滋味啊!好痛啊,好恨啊!
為什麼?為什麼?!
…………
拂曉的天色中,幾騎快馬沿河疾馳。
“公子,趙姬當在左近。”馬上一人欠身,“不若我等分散,四處搜尋?”
昭桓四處一望,正要點頭,目光突然被引向遠處。
朝霞映在水麵上,如同絢爛的錦繡,隨著水上縠紋慢慢蕩漾。
在那五彩斑斕的一片中,一點暗青色的倒影如同孤立無援的樹。
“解憂?!”昭桓縱馬而去,白衣在晨風中飛揚如雲,“解憂!”
立在水麵上的人恍若未聞,還在不斷地向著水流深處走去。
水麵如鏡,倒映出少女纖細的身影,被雲霞簇擁著,彷如飛仙。
“解憂,回來!”
白馬停在水邊,淒聲嘶鳴,頓足不前。
昭桓飛身下馬,將那幾乎被水流衝倒的少女攔腰抱起。
隨行的劍衛們先後到了跟前,手忙腳亂地將自家公子從水中拉上來。
昭桓接過侍從遞來的巾帕,擦去麵上水跡,低頭看一眼懷裏的小人,“她暈過去了。”
應該是之前就神思混亂吧?否則怎會自己走進水中?就算不想活了,也不會是這麼個死法。
“先回去。”
…………
白發蒼蒼的醫者收回手,蹙著眉頭起身,顫巍巍地歎息:“公子,此女脈細而亂,恐是失魂之證……”
“失魂?”昭桓不以為然,低眸瞥了一下安安靜靜躺在被窩裏的少女,“何謂‘失魂’?”
“……此‘失魂’,乃諸醫私下之稱。”老者捋捋花白的胡須,似在回憶,“餘少時曾見一人哀慟致厥,脈象便是如此。”
哀慟欲絕?
昭桓沉思,解憂應邀去臨武他是知道的,但她究竟去做什麼,他的確不知……不過,想來想去,去一趟臨武,應當不至於遇上多少悲痛的事情吧?
這女孩子行止淡泊,萬事似乎都不經心,能讓她悲痛至此的事情,那該是怎樣的?
“公子,還有一事。”醫者摸摸額頭,果然人老了,記性就是差。
他走近床榻,撥開解憂耳邊的發絲,露出她耳後一點暗紅色的印記。
“這是……”昭桓俯下身,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觸手很硬,似是結了一個血塊。
“此乃針眼。”老者搖頭歎息,“此法……可垂死者精力暴漲,執劍殺人。然失傳久矣,不意尚有傳人。”
昭桓蹙眉,這法子聽起來就不是什麼牢靠的做法。
“公子。”一名劍衛矮身進屋,“某至臨武探得消息,昨夜縣丞以天行疫癘,殺癘人十餘人,焚臨武之醫師企通上天,收回疫癘。趙姬亦在邑中,自城樓而墜,竹箭如星隕,黎庶驚為天人。”
“……”昭桓怔了一下,啞聲道,“秦人如此暴虐,國祚必不長久。”
劍衛搖頭,不解怎麼提到這個,“公子曾言,不欲……”
“身在水中,而不問冷暖,焉能得之?”昭桓低語,他當然不想管這些。
誰成敗誰興廢誰生誰死誰留名,同他又有什麼關係?誰會想管這些事情呢?
可是,他們沒有退路。
如魚生在河川之中,當這水要幹涸的時候,他們隻能拚盡全力阻止,哪怕已經學會了離開水而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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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詩經。小雅。鹿鳴之什。伐木》:“比”的手法,以鳥尋求知音,類比人追求、珍惜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