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前殿月輪高(1 / 3)

午後的日光,最是溫暖。

今日竟撿了這麼個便宜差事,替若如燉補品。冬日裏,能躲在火爐旁的差事,可算得上是美差了。

畫扇蹲了在小火爐前,手中的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

昨夜的點點滴滴,竟如夢似幻一般,縈繞在心頭不去。他身上淡淡的氣味,那樣熟悉,是前生便聞到了,才定下此生的罷?那含笑的眼眸,溫柔的語調,卻猶如銀針刺在心口,疼得無以複加。

他再好又有何用,如今,已經是別人的枕邊人。

他……

是叫連宸祈吧?

連宸祈,若有一日,你發現若如並不是當初梨樹下,與你定下終身的男子;若有一日,你發現這樣一個醜陋的女子,才是你的皇後,你待如何……

是不是依然能有當初那般的決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愣愣地蹲了半日,忽地有一個高大的陰影,擋住了她全部的日光。她驚得站起,身子晃了一晃,趕緊用手撐了在灶台上,才站穩了。

她惶恐地抬頭。若是讓管事的發現,她在幹活的時候走了神,怕是要狠狠地罵她一頓的。

卻沒想到,竟是他。

又是他。

一臉淡然,站了在小廚房的門口。冬日的陽光溫柔,也禁不住撫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他的發髻有些亂,怕是剛剛午睡起身,還來不及梳洗。微微逸出的發絲在冬日的暖陽中隨風而動,仿若是三月最輕柔的柳絮,輕輕地撫在她的心上。

“你是……昨夜的那名侍女?”見對方愣愣地盯著自己,那眼神如此地強烈,心中不由地一動。

這才回過神來,畫扇驚慌地低下頭去,低低地應道:“奴婢參見皇上,昨夜無狀,還請皇上恕罪。”

為什麼又是他!

當她漸漸地說服自己,姑姑才是此生活下去的理由之時,他卻偏偏又要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她麵前,攪動她原本已經平靜的一池春水!

連宸祈笑,倒並未把她的怪異放在心上。小婢女見到他的時候,都是這幅惶恐的樣子。便探著腦袋進去,仔細打量了一番,終還是不願進去著狹小髒亂的地方,淡然道:“朕餓了,找些吃的來……”轉頭看見小廚房前的院子,一棵紅梅正放,底下有一張石桌,是丫鬟們平日揀菜剝豆子的時候用的,卻也擦得幹淨,便又道:“送到外麵來。”

便不再看畫扇,徑直踏下石階。

吳意子那奴才,不知道領著一屋子的侍女跑哪去了,竟要他自個兒到這小廚房來找吃的,簡直可惡!

畫扇有些微微的發愣。卻隨即釋然而笑。

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她不過是個卑賤的粗使丫頭,伺候他用膳,還真是抬舉她了呢。眼眶微微發熱,她心一涼。

自打姑姑出事之後,她便沒了眼淚,每當要哭之時,隻是眼眶發熱,卻始終流不下淚水。

雲畫扇,你不要為他哭……

他不值得……

他不再是你生命之中的人,從他上馬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是屬於若如的。於你,他不過是個,過客。

於你悲慘的命運裏,再添上一筆的過客。

晶瑩剔透的冰晶梅子羹,綴上一兩片殷紅的梅肉脯,玲瓏小巧的梨花酥,令人食指大動。

看著眼前的沒事,連宸祈不禁頗有些興致,嚐了一口梅子羹,酸甜可口,不禁讚歎了一聲好。畫扇聽他喜歡,莫名地竟是滿心的歡喜,嘴角亦不自覺地上揚。

又捏了一塊梨花酥。

連宸祈忽地想到,母後是極愛蓮花的,隨口便能吟出許多有梨花的詩來,一時興起,不禁對畫扇道:“你這點心做得不錯。朕倒是要考你一考。”嘴角笑意盎然,畫扇一時看走了神,竟半日沒有回答。

以為她是怕了,連宸祈笑道:“無妨,簡單得很。隻要你能說出一句和梨花有關的詩詞來……”踟躕了一會,便解下腰間佩的祥雲佩,捏了在手裏道,“這個便賞給你。”這東西是母後給的,心中卻思忖著這不過是個小小的粗使丫頭,想來是不會知道的。

畫扇卻愣了,眼看著那美玉光潔溫潤,在陽光底下散發著淡淡柔和的白光。竟是強烈地渴望能夠得到它!不為它的珍貴,隻為它是他曾佩戴之物。

梨花……

她別過臉去。

這時候哪裏還有梨花,隻有一片的白茫茫罷了。枝頭綻放的紅梅,那樣奪目那樣嬌豔,仿若生便是要得人讚頌的。淡若梨花,又算得了什麼呢……

“梨花落盡春又了,一襲深情,兩處相思……”真沒用,眼眶又開始發熱了,“怎堪無情是君心,空餘兩淚清漣漣。”

恍若時光倒轉,天一下子暗了下來一般。他們不是在這大玥朝的皇宮,而是在淡淡的月色之下,滿枝梨花開在了他們身上,倩影綽綽。

她微微低著頭,脫口而出那一句:“梨花落,紅淚央,連綿愁思連綿傷,如何望斷天涯路,錦字鴻書難尋郎。”

他心中是漣漪蕩漾,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女子,能把他的詞對得這樣契合,應和著他的每一分心思。

他深深地望著她,隻是一個側影,卻像極了那夜的她。好生奇怪,這種強烈的感覺,便是對著若如本人,亦是再沒有的了。本以為是因為換了情境,換了心境,換了身份的關係,可沒想到,如今對著一個小小的丫鬟,那感覺再次襲來。

這簡直……

太荒謬了!

“皇上?”見他恍惚的表情,她不禁有些慌了。都說皇帝最是喜怒無常,難道是方才的詩冒犯了他?手心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身子也不禁有些發晃。

若說她不怕死,那是假的!